小小的女儿和前世一样,不过比前世大一些,看样子已经五六岁了,她见我来了连连摇头,语气带着点慌张道:“娘,你快回去!”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像珍珠断了线一样,“我的孩儿啊,两世都无法做我的孩子,娘亲对不住你!”
女儿飞到我的面前,伸出小手替我擦干了眼泪,“娘亲,你不要担心我,爹爹会照顾好我的!”
我:?
宁锦贤朝着女儿招了招手,“囡囡,来爹爹这,快让你娘亲快些回去!”
我不解道:“宁锦贤你放开我的女儿,你前世害死了她,这世还要伤害她吗?”
宁锦贤没有反驳我,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说:“淑儿,我答应你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
“可唯有一件事情食言了,我不能再照顾你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连连摇头道:“把女儿还给我,她有娘亲的!
徐曼曼会伤害她的!”
“她还那么小!
徐曼曼肯定会将对我的恨意发在我的女儿身上。”
我跪在地上求宁锦贤,求他放了我女儿。
他抱着女儿飘到我的面前,吻去我脸颊上的泪水,低喃道:“淑儿,我会好好照顾女儿的,我是孩子的亲爹,我怎会让徐曼曼欺负我们的孩子呢!”
我痛哭流涕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抱女儿,可女儿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宁锦贤哽咽道:“淑儿,活下去,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我同意你休夫。”
“你是自由的了!”
我看着他们两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是一种和煦又温暖的笑容,让我有一种他们要永远离开我的感觉。
我大声喊道:“不。”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牢房,我像野狗一样被丢弃在牢房的一角。
地上的虫蚁到处爬满了我的全身,我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干涸的血渍印满了全身。
我艰难地支撑起半个身子,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来人……”我喊了许久都不见狱卒前来,从天窗吹进一股冷风,飘进来几瓣雪花。
早已被冻得僵硬的身子感受不到寒冷,雪花飘进眼睛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被当做废棋一般,被父皇丢弃了。
我绝望地闭着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希冀之声,“我的女儿呢?”
自从宁锦贤出征后,有关前线的事情我一概不知,父皇有意对我隐瞒。
我不知前线发生了何事,让父皇对我起了杀心。
不爱我的夫君,利用我的父皇。
亲生父母早已惨死在父皇的手中,我这一生啊,如此不堪。
就算老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仍觉得天道待我不公。
为何这般待我!
许是我的悲鸣唤醒了老天。
一名狱卒带着一名老妇人来到我的狱前,她轻轻换了一声:“殿下?”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在冷宫生活的日子,我会心一笑,“是嬷嬷来看我了!”
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满怀希冀地看着奶嬷嬷,心中的委屈和不甘通通展露在脸上,发出一阵阵狂笑。
身上肮脏的虫子都四散开来,爬满了地面和墙壁。
奶嬷嬷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放声嚎啕大哭,连忙催促狱卒打开牢门。
我被奶嬷嬷带回来她的住处,她替我清洗身子,给我做滋补的汤药,又花费积蓄给我买来最华丽的衣裳。
等我恢复生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月有余。
这两个多月,奶嬷嬷常常守在我的床边,同我说一些市井趣事让我宽心。
是啊,从小到大,留在我身边的只有奶嬷嬷一人。
这天,天气大好,我起床来到院子里转转,外出购置食材的奶嬷嬷见我恢复了气色。
她连忙拉着我回到房间,说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告诉我。
这两月我都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昏睡,世间之事我早已不甚关心。
宁锦贤的铁骑踏破大梁山河早已与我无关了。
奶嬷嬷走到床前,将一个屉子打开,将两封沉甸甸的信交到我的手中。
奶嬷嬷说:“孩子,有人在等着你呢!”
我打开第一封信看到字迹便知道是他!
13(第一封信·你的心声)见字如晤,时切葭思。
淑儿,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不在这个世上了。
很不幸,上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没能好好把握。
我前世战死在沙场,还来不及和你告别。
当我站在你屋门口的时候,我发觉能听到你的心声。
从你的心声中得知,你和女儿前世死在我将士的箭下,我很痛心!
我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的苦,让大梁子民苟且于战火中。
我在听到你不想告知我怀孕的事情,我迟疑了。
前世愧对于你,今世就听你的。
我装作不知晓你怀孕的事情,背地里让厨房给你做一些安胎滋补的吃食。
后来啊,我身上的香味熏着你了,我就将所有的衣服都扔了,重新做了一批新衣服。
你老说我在你面前演戏,可我是真心爱着你的。
我也不是宋国的细作,我是大梁的忠臣之后,我所做之事不过是我和皇上的一场谋划。
我七岁的那一年,我父亲为杨皇后的巫蛊之案脱罪,被皇上流放边疆。
我们一家在流放的途中被宋国奸杀,我假死才得以活下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身处义庄。
一对善良的夫妇养着我,后来才得知这是你的亲身父母。
我随着他们一块在燕西三州生活。
燕西三州常年征战,民不聊生。
我和徐曼曼被抓到宋国军营,被培养成细作。
等我们成婚后,我便将我的身份对皇上托盘而出,我乃大梁忠臣之后,断不会做卖国求荣的事情。
自此,当朝天子与我密谋,来了一个谍中谍。
前世,我败了!
徐曼曼故意透露假情报,我中计背宋国诛杀。
我在你门口听到你的心声,得知你在上巳节那天撞见了我和徐曼曼。
我自知误会越来越深,可我前世死在徐曼曼的手中,今世我绝不会让她再次伤害我们。
我为了安抚她,顺了她的意,将她带到公主府中,看着她挑衅你的模样,我痛恨自己不能当场撕了她。
从此以后,我有意疏远她,她更加嫉妒将你关起来了。
那日我寻遍了整个京师终于找到你了,我的理智再也压抑不住了,我动手打了徐曼曼。
徐曼曼是宋国的将军,我乃大梁的忠臣,我和她的亲昵都是逢场作戏,可淑儿你不知晓啊!
看着你悲痛欲绝的脸,我在心里默默认同了你要休夫的想法。
或许,我们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等我凯旋而归后,我再重新追求你。
徐曼曼曾嫁于宋国皇子,后被派到大梁探取情报,我与她来到大梁之时,大梁与宋国局势紧张。
我们失去了与宋国情报组织的联系,我们过着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日子,为了一口吃食被乞丐打。
那日我出去寻找吃食,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被几个乞丐玷污了,腹中孩子保不住了。
那孩子是她与宋国皇子的,不是我的。
那一日,我内心的感情喷涌而出,当着徐曼曼的面,对你说:“淑儿是我此生挚爱。”
我任你拿簪子刺杀我,只要你能心里泄气,我赴死都可以!
只要你别离开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平息了两国的战争。
那日雨天,我知晓你要杀了我,我没有躲避,只要能让你心里舒心就行。
整个大梁布满了宋国的眼线,很多时候我真的身不由己,我不能同你多说几句,让他们看到你行刺我也是一桩好事。
这样,他们才相信我没有倒戈反水。
兔子挂坠我留下给你,这是送给我们孩子的礼物。
我这爹爹的,两世都没能亲眼看看她,怪我!
我的淑儿,世间不太平,你要好好活下去。
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这两世,我都愧对于你!
宁锦贤绝笔,忘了我,勿念。
14(第二封信·我的独白)永宁二十年,五月。
我身上的伤口在不停地化脓,天气慢慢热起来了,每每军医替我医治之时,都会骂几声行刺我之人。
我都会淡淡地笑着,呵斥他别再骂你了。
永宁二十年,六月。
我最近总是昏沉沉,发烧不停,听军医说,是因为我胸前的伤口一直没有好,所以才反反复复。
近来大皇子常常来看我,让我原谅你,他说他这个做兄长的,等回来后会亲自来教训你的。
我的淑儿,我怎会责怪你呢?
我巴不得你多砍我几刀,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
最近我高烧不止,在行军途中死了,太损我一介武将的名声了。
我为了自己的身后名,我得赶快好起来!
万一,我真死了,淑儿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一切都是命数。
永宁二十年,七月。
淑儿,我没死!
是大皇子的谋士让人寻来药草,我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我也不再发烧了。
永宁二十年,十月。
我方才得知你被软禁了!
我布防在京师的人都出不来,看来是有意为难了。
淑儿,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既然大家都已经知晓你的身世,我会替你寻得一场世外桃源。
等我!
永宁二十年,十一月。
近来几场战役都被徐曼曼发觉,我军节节败退,已经夺回来的燕西三州又被宋国抢走了。
我收到了你的信:望君勿忘诺言,大梁子民翘首以盼。
你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会给我写信呢!
信中都是客气生硬的话语,自然不是你发自内心写于我的。
我知道你有危险了,可我此时无能为力!
大皇子将我是宋国细作的证据快马加鞭送回京师了。
朝廷不信我了!
我的双重间谍身份,只有皇上与我知晓。
重来一世亦是如此吗?
我不信!
此世,我定会护住你和孩子。
永宁二十一年,一月。
淑儿,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我替你寻到了一场世外桃源——燕西十七州。
现下整个燕西都已经收复回来了,燕西三州在大皇子手中,燕西十七州在我的手中。
我护住了大梁子民,此生没有食言。
既然皇上已知晓你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他随时可能会对你下手。
随着大梁国力日渐强盛,燕西十七州常常起义不服宋国的统治。
我在燕西十七州打着你温淑儿的名义,号令大家起义,已经打退了宋国的几次增兵。
自古以来,燕西便是大梁的国土,他们一心归顺大梁,只要你来接管燕西十七州,顺手推舟归顺大梁,皇上定会受民意裹挟,放过你和女儿。
大梁派人来与我谈判,要我派兵增援大皇子,但我按兵不动,我需要知晓你和女儿是否安然无恙。
可迟迟等不来大梁的密信,我便知晓大梁已经对你动手了。
淑儿,你若还活着,便拿着这封信来燕西十七州,整个十七州都听你号令。
这是我在死之前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我又看到了女儿,她伸出双手要我抱,我真是思念你们太甚,竟让我频频梦见女儿!
两月前,我昏迷中常梦见女儿,带着她来看你!
我在梦中看到你流了好多血,鲜红的颜色铺满了整个梦境。
我担心又害怕,抱着女儿不敢靠近你,生怕一切都是真的!
淑儿,去燕西十七州,那里能护住你和女儿的命!
此生无缘与你们相聚,这两世伤你们太重,希望下一辈子不要在遇见,两两相忘,可好?
宁将军身受重伤,药石无医,我乃将军的谋士,代笔写信。
——周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