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话挤成密密麻麻的湍流,铺天盖地冲我袭来。
我闭了闭眼睛,仍强撑着笑:“旁人不知这簪的珍贵就算了,江大将军,就连您也不知吗?”
江扉的脸色愈发阴沉,如同酝酿一场最瓢泼的雨。
我自嘲地苦笑一声。
这木簪材料本身并不值什么钱,而我却对它百般悉心养护,十年如一日。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这簪是那年江扉在我生辰,亲手为我做的第一份礼物。
数十年转眼如白马过隙,我们二人之间微弱的情分,就也只剩这只簪。
如今,我要用这根轻飘飘的木簪,换百两沉甸甸的雪花银。
宋祁看出了江扉的滔天的怒意,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他:“将军,你怎么了?”
江扉无言,只是把钱袋丢进我怀里,就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沉重的钱袋砸得我一个趔趄,我顾不上什么颜面,连忙打开袋子把银子咬了一口,看着上面留下的浅浅印子,我本应该高兴的,却为什么,眼角却烫得发红呢?
宋祁眼看我见钱眼开的样子,也不欲与我多言,草草接了那根木簪就转身离去。
江扉,你应该对现在的慕悦,失望顶透吧。
大滴的泪水砸落,不顾众人的推搡,我披头散发地跑到空地,心脏似乎被一只手骤地捏紧,我跪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好痛。
“好痛。”
江扉撒娇似地晃着我的肩膀,像只想要多昧些鱼腥的小猫:“慕悦,我今天护驾有功,皇上赐给我许多金银珠宝。”
“这不马上年关了,你可以拿那些赏赐,去打个金镯子戴着,不用再受那些踩高拜低的小宫女的奚落。”
说罢,他狠狠啐了一口,又假装吃痛地喊着。
“但那个刺客刀锋着实是凌厉得紧,好痛啊慕悦,如果有你亲手熬的红枣山药粥就好了,哎,如果能喝到的话,再深的刀伤我也不会再喊一句疼。”
我绷着脸别过头去不理他,却还是忍俊不禁,放下手里的膏药,起身去给他端了碗热腾腾的粥,声线还是冷的,却分明如那粥一样,透着灼热的暖。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德行,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快喝吧。”
我与江扉,相识于微时。
他是郁郁不得志的侍卫。
我是洒扫元启宫的宫女。
两个自知冷暖的人,却都萌生出给对方带去火种的希望。
为了能早日出人头地,我们没日没夜的绞尽脑汁,耗费数年光阴,去谋得一个前程。
就在江扉护驾有功,被提拔为御前侍卫那日,他却半夜惊醒,咳血不止。
原来那刺客的刀刃上,竟浸足了十成十的七步散。
这种来自于西域的罕见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同样,也药石无医。
黑压压的血块,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们二人孤苦伶仃,无权无势。
就算花尽了这些年来积攒的钱财,也仅仅只能求来太医来瞧了一眼,堪堪吊住江扉一线生机。
为了让江扉活下去,我变卖了所有首饰,只留下那根他亲手给我打的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