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二位,似乎对那位神秘老仆也同样感兴趣。
沈钱面露慌色问向正自发呆的书寻:“神探,那人真是修行者吗?”
书寻不语,半晌才道:“我倒是很同意云凡的观点,放眼整个金陵,能让四大千户同时立于不动之地的,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修行者了。”
“那你以前见过修行者吗?”
沈钱这随口的一问,似乎勾起了书寻某些不愿提起的回忆,本是一张红润的脸庞,瞬间变得冰若寒霜。
不过,这股恨意瞬间消逝。
书寻缓了口气,面露和煦笑意,叹声道:“我等凡夫俗子,又怎会见到那样的人物?”
沈钱正觉腹中翻滚异常,并未注意书寻的脸色变化,揉着圆润肚子继续说道:“不过说真的,那个什么修行者是真厉害,自打他这一来,我就浑身不适,现在还在咕噜噜地反胃,哎,早知道就等一等云凡了。”
“谁让你喝那么快?”
“这不嘴馋,没忍住嘛?”
“原来你是嘴馋喝的酒啊,我还以为你在气云凡来迟了,喝的闷酒呢?”
“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金陵第一神探居然也有失策的时候,难得啊,实在是难得。”
书寻白了他一眼,不予理会,望着窗外和风飘絮,突然就觉得今天的暖风并不是很暖。
甚至寒的心痛!
心仿佛也冷得发颤!
他和冷云凡是在一个命案现场认识的。
当时的书寻在大理寺还只是个小牌官,尽管身患眼疾,但其探案敏锐度却丝毫不下于现场任何一位,可他位卑职低,没有说话的权利,多次谏言也都被一一驳回。
众人推推嚷嚷之际,耳边还能听到一些刺骨痛心的话:
“滚滚滚,你一个瞎子来凑什么热闹?赶紧滚,别妨碍老子办案!”
“瞎子也来查案?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就是,也不知道范大人犯的什么糊涂?居然让一个瞎子进大理寺!”
“我看咱们那范大人,跟他一样,也是个瞎子!”
这些冷言冷语,自书寻进入大理寺,不知听了多少遍,当初听完,心里多少有些忿恨,可时间一长,书寻也就习惯了,如今再有这些嘲讽之语,他也只当是耳边风,充耳不闻,亦不做任何回应。
他埋头自顾自地摸寻线索,每有人不耐地让他滚开时,他就走到另一边,等待那人走开,他再回来继续摸索,虽然时间有所耽搁,但他还是从严丝合缝的现场中找到了一些端倪。
不过没人听他一面之词,书寻也只是淡然一笑,兀自找了个桌子坐下。
这一幕,有一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他便是镇抚司锦衣卫四大千户之首,有着“金陵小阎罗”之称的冷云凡!
冷云凡拿起绣春刀来到书寻对面坐下,轻声道:“这间密室杀人案,你怎么看?”
陌生人说话,书寻不免有些心慌:“你是?”
冷云凡道:“在下锦衣卫千户冷云凡,是本案的负责人,刚才看你在那独自寻找线索,怕是已经找出了凶手吧。”
书寻自嘲似的轻笑两声:“我一个瞎子的话,你也信?”
冷云凡瞥了一眼屋内那些故作姿态的大理寺官员,淡然笑道:“你瞎不瞎,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没你看你的清楚!”
那夜,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书寻拖着疲惫的身体,只身入金陵,自那日起,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带着有色眼睛看他,尽管他笑颜以对,可从来没人给过他好脸色,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嘲讽与不屑的谩骂!
真正正眼看自己,欣赏自己,与自己心平气和说话的,眼前这位自称“锦衣卫千户”的冷云凡还是第一位。
书寻闻言微微一笑,心想他也是侦案之人,遂把自己的得到的线索以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冷云凡听后,不仅惊叹他独特的断案手法,更是被他不畏眼疾,极力破案的精神所折服。
那天,冷云凡按照书寻的指示行动,结果,原本拖了半月之久的案件,在他手上,却仅用了半天时间就侦破了。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过,在此案件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当日冷云凡携书寻去大理寺领赏,结果那些拿着俸禄不干事的大理寺官员们纷纷站出来抵制这个瞎子,冷云凡一怒之下把那些人一个一个打了个遍,有的脚打残了,有的手打废了,现场是一片狼藉,哭声震天!
被打的官员们气不过,第二天,众人合状将冷云凡告上了殿前,当今圣上朱元璋当时只说了一句——该打!打的好!
后来,书寻荣升大理寺少卿,监掌大理寺一切事务,之后再有棘手案件,凡有冷云凡在场的地方,三米内也必定会有这位神探辅佐在旁。
……
冷云凡昨夜奔波一宿,从接到任务到皇宫复命,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进食,幸好有这么一个家产万贯的好兄弟沈钱为自己操办,要不然,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庆祝。
此时饥火烧肠,少不了一番狼吞虎咽。
冷云凡入座,拿起桌上的鸡腿就往嘴里塞:“哎,总算是吃上肉了,这一夜奔波,可差点没把我饿死!”
书寻手摇折扇,露出一丝温暖笑意:“你要再不来,咱们沈大公子就要去暖香阁找你了。”
冷云凡乍听“暖香阁”三字,竟差点没想起来何处,稍愣了会儿,才莫名问道:“暖香阁?为什么要去暖香阁找我?大气,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大气——是冷云凡帮沈钱起的诨名,他总觉得“沈钱”通“省钱”,听起来很不符合他的气质。
虽然沈钱平时看起来抠嗖的,常常计较到一分一厘,如他的名字一般,但真要办起事来,却是一点不含糊。
冷云凡就曾多次因为他的某些举动发出一种莫名的感叹:难不成他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沈钱慌忙将手中美酒递了过来,有些心虚道:“没有,刚才我和神探坐在这儿无聊,就在猜测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大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一猜就是你说的,你哥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要真去了暖香阁,还会忘了你们?”
冷云凡瞪了一眼沈钱,把酒接过来放到一边,继续啃着手中的鸡腿。
沈钱好奇地问道:“哎,哥,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冷云凡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淡然说道:“就是和往常一样,出了趟城,杀了个人,就回来了。”
沈钱提壶饮了一口,又问道:“那以前都是天未亮就回来了,今天怎么到现在才到啊?”
冷云凡一想起今早进城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哎,别提了,这趟出门起码亏了我五百万!”
沈钱低头啃着羊腿,随口接了一句:“咋的哥,上错坟了?”
噗——
一嘴还没嚼碎的鸡腿满口吐出。
冷云凡猛地一抬手,凌空作势就要打在沈钱的脑袋上:“说什么呢?”
沈钱知道自己的大哥不会真打自己,不过还是顺势歪头,躲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啊哥?”
冷云凡叹了口气,从怀里里掏出一把散碎的玉片摊在桌上:“呐,五百万在这儿!”
这块玉佩是冷云凡昨夜在豪船上击败流寇后,众人惊慌失措时无意间发现的,说实话,一开始冷云凡见到它的时候,内心是不屑的,毕竟有沈钱这位提款机在身边,哪还需要这些俗物。
可当时见这玉佩荧光灿灿,想来也定是个宝物,冷云凡最后还是觍着个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它顺手捡了回来,不巧的是,今早进城的时候,不知从哪窜出个野丫头正好与自己撞了个满怀,这块玉佩也成了碎片。
冷云凡气急之下还想让她赔来着,结果吵了半天架,愣是没吵过人家,最后反倒是那丫头强站一头,说一些自己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之类的话,引来数十民众为她撑腰,冷云凡一嘴难敌四口,好言好语赔礼道歉后,这才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离开。
书寻闻声辨音,立时猜出了这摊玉片的质地;“云凡,这不过是块普通的翡翠玉,哪里会价值五百万啊?”
冷云凡似有几分不信,抬头瞪向沈钱:“大气,你是生意人,你给哥看看,这块玉佩要是不碎的话,值不值五百万?”
沈家有玉石生意,不过一般都是外人打理,沈钱并不在行,但看其色泽,立时让他想起了家中床下的某些物件,可他又不敢说,怕折了大哥的面子。
于是摆着一副很懂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样的玉佩虽不是玉中之极品,却也并非满大街都是,我看这精致的雕工,没有五百万,也得有个好几千吧。”
这块玉佩源自艳阳湖上的豪船,本以为豪船这么奢华,那船上的物件也定是价值不菲,没曾想却也只是个几千两的破摆件。
冷云凡气的一手扬下玉佩碎片,骂骂咧咧道:“妈的,浪费老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