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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王玉莲丁旺后续+完结

梦中说梦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能不怨你啊,大叔!”丁了了忽然扬声接了句话,抬脚就迎了上去。没发抖,没哭,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丁旺一愣。丁了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拔高了声音,笑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佳佳受了多少辛苦、多少惊吓!四太爷一开始还说我有伤风化,要杀我呢!——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那人,我们姐弟两个何必受这份罪!”救那人?谁?丁旺撑着木棍跃出门槛看着她,莫名其妙。巷子两边的议论声已经轰然。就说两个小屁孩怎么做得来那么大的事,连被人追杀的半死不活的权贵子弟都敢救,原来背后有丁旺这个老混账!那就麻烦了,麻烦了啊!陈家人要是怪罪怎么办?那些追兵要是来找怎么办?丁旺可不是孩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这个托辞可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这下子,大家休想继续干干净净置...

主角:王玉莲丁旺   更新:2024-11-26 17: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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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玉莲丁旺的其他类型小说《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王玉莲丁旺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梦中说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能不怨你啊,大叔!”丁了了忽然扬声接了句话,抬脚就迎了上去。没发抖,没哭,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丁旺一愣。丁了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拔高了声音,笑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佳佳受了多少辛苦、多少惊吓!四太爷一开始还说我有伤风化,要杀我呢!——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那人,我们姐弟两个何必受这份罪!”救那人?谁?丁旺撑着木棍跃出门槛看着她,莫名其妙。巷子两边的议论声已经轰然。就说两个小屁孩怎么做得来那么大的事,连被人追杀的半死不活的权贵子弟都敢救,原来背后有丁旺这个老混账!那就麻烦了,麻烦了啊!陈家人要是怪罪怎么办?那些追兵要是来找怎么办?丁旺可不是孩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这个托辞可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这下子,大家休想继续干干净净置...

《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王玉莲丁旺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不能不怨你啊,大叔!”丁了了忽然扬声接了句话,抬脚就迎了上去。

没发抖,没哭,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丁旺一愣。

丁了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拔高了声音,笑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佳佳受了多少辛苦、多少惊吓!四太爷一开始还说我有伤风化,要杀我呢!——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那人,我们姐弟两个何必受这份罪!”

救那人?谁?

丁旺撑着木棍跃出门槛看着她,莫名其妙。

巷子两边的议论声已经轰然。

就说两个小屁孩怎么做得来那么大的事,连被人追杀的半死不活的权贵子弟都敢救,原来背后有丁旺这个老混账!

那就麻烦了,麻烦了啊!

陈家人要是怪罪怎么办?那些追兵要是来找怎么办?丁旺可不是孩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这个托辞可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

这下子,大家休想继续干干净净置身事外了!

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完蛋了……快去告诉四太爷啊!

丁旺一时听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只看着众人惶惶不安的神色就已经跟着紧张起来,忙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迎上前去,喝问:“他们在说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丁旺叔,”丁了了在他面前站定,抚掌:“我知道您善心不欲为人知,可这么大的事大家怎么能不知道,您就不要再藏着掖着啦!”

她抬头向众人环视一周,最后又看向丁旺,糊满泥巴的脸上满是骄傲:“您不知道,昨儿好多长辈都夸我勇敢呢!大叔,我想了一宿,还是觉得那些赞誉受之有愧,我还是想告诉大家,陈七公子其实不是我和佳佳救的,是大叔您啊!否则单凭我们两个孩子,怎么能顺利躲过狼群、又怎么能把陈七公子带下山来!”

她的声音一反常态又快又响,丁旺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心里渐渐有些发慌,忙怒声呵斥:“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从来不认识什么陈七公子!”

“大叔!”丁了了笑嗔一句,跺脚:“您还要否认呐?虽然谦退不争是美德,但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怀疑您是要避祸自保、把没能救活陈七公子的罪责全部推给我了!”

这话虽是很严重的质疑,但当面用这样的语气喊出来,那就不是责怪,而是亲近。

众人一边惊讶一边又恼怒,揣着满肚子忧虑看热闹看得十分起劲。

只有丁旺如坠云雾莫名其妙,心里不住叫苦,脸色自然也是越来越难看。

什么陈七公子,什么救下山,又什么没能救活,所以那个陈七公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如今是死了还是没死?

“陈七公子没能活下来,”丁了了敛了笑意,垂下眼眸:“大叔别难过,咱们已经尽力了。先前救他的时候就说过,他若落到那群人手里一定生不如死,如今……好歹算留了全尸,也没受什么苦。”

“那群人?”丁旺忽然打个激灵,明白了:“陈七,就是那群人要找……”

“对!”丁了了重重点头,眨眼又要落泪:“所以大叔您可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啊!陈七公子虽然没了,但陈家一定会来找的,靠我们两个孩子怎么跟他们打交道?万一陈家赖账,不肯给那三千两谢礼怎么办?万一陈家有那不讲理的,硬要把陈七公子的死怪罪到我们头上怎么办?大叔,您要救我们啊!”

丁旺还没来得及从“她认识那群人要找的逃犯”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一下子又听见了“三千两谢礼”,顿时耳朵里嗡地一响,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三千两,那是三千两啊!

这傻女家里的“宝藏”至今还虚无缥缈不知是真是假,但那三千两……

他先前在崖底可是听见了的,那些人追杀的是某个皇子的亲信!既然陈七是皇子的亲信,拿出三千两还不是一甩手的事?死者为大,陈家怎么可能赖账!

现在这傻女分明是要献出那三千两来求他饶命,他要是拒绝,他就是傻子!

古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变故是后半夜发生的。

狂风裹挟着断裂的树枝砸到了窗户,丁了了从梦中惊醒,听见满村的狗都在狂吠。

寻常若是街上有人走动断不至于是这个动静,何况这样的天气,怎会有人深夜出门?

这定是出事了!

丁了了扶枕坐起来,只看见窗纸上白莹莹一片。积雪映着天光本来就该是这样的颜色,这不算什么异状。

空气中也只有水气潮湿的味道,大约可以断定村中并没有谁家失火喧闹。

那,还有什么事能惊动全村的狗?

即便是山洪暴发也不至于如此,何况这样的山、这样的季节,哪里来的山洪!

丁了了跳下床奔到门口,手扶在门闩上,停住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听到了……哭声。

哭声,喊声,求救声,被寒风撕裂成碎片远远传过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狼、狼啊——”

有孩子的声音这样喊着,但下一瞬就听不见了,不知是吓昏了,还是……死了。

越来越多的哭声喊声闯进了耳朵,四面八方都有。中间夹杂着的犬吠却渐渐地少了起来,偶尔有那么一两声,却往往又在最惨烈的时候戛然而止,愈显得后面的哭声凄惨可怖。

佳佳终于也被吵醒了,小脸霎时变得惨白:“阿姐,出什么事……是不是狼来了?”

“不是。”丁了了推推门后的柴草,走了回来:“只是风声而已。大约是谁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睡吧。”

佳佳顺从地点了点头,才要躺下,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竟是七婶子家那位红梅姐姐的声音。

哭声喊声骤然拉近。丁了了再想说“无事”,佳佳也不会相信了。

“狼来了!”佳佳跳下床原地乱蹦,“阿姐,咱们去救他们……救救红梅姐姐吧!七婶子虽然又凶又坏,但是红梅姐姐很好,她去年还给过我一块饼子……”

丁了了转身坐在柴草上,摇头:“救不了。你去还不够给狼塞牙缝的。”

佳佳冲过来,拽住了她的手:“那咱们两个一起去啊!”

丁了了叹口气,指指外面:“你听,这会儿有多少人家在哭?你想想一共有多少狼才会闹成这样,咱们两个出去有用吗?”

佳佳愣愣地站了半天,跌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那咱们怎么办?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吗?红梅姐这会儿恐怕都死了……”

一声没哭完忽然听见院子里轰隆一声巨响,他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东西倒了?!

院子里也没有旁的东西啊,柴草搬进来了,铁楸䦆头都在东屋里,总不能是磨盘……

“来了。”丁了了站起来用气息说道,“你如今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活着。”

狼来了,先前最坏的设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狼灾”出现了。这般危局之下,活着就是最大的奇迹。

哗啦一声爆响,是有什么东西撞破了窗纸。年久腐朽的窗棂发出哐啷啷一片响,屋顶噼里啪啦一片土块掉落。

一只狼爪搭在窗棂上,两根一寸余长的指甲清晰可见。雪光映照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窗纸上摇摇晃晃,如鬼魅。

佳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瞬与之相应和的是窗棂上的巨响,轰隆隆,仿佛整面墙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阿姐!”佳佳大哭,“咱们的窗户结实不结实啊?会不会破……”

丁了了指指屋里的桌子,再指指窗棂,沉声:“拿桌子堵住。”

佳佳二话没说,扛起桌子就冲了过去。

有桌子挡着,狼的爪子和黑影都看不见了,人心里莫名地就安定了些。虽然仍有狼爪抓在桌面上咯吱咯吱响,佳佳却已经可以不哭,用后背抵住桌子,稳住了。

房门这边也并不安定。门板咕咚咕咚,门闩吱呀吱呀,没有半刻停歇。

丁了了仍然在门后的柴草堆上坐着,耳朵里甚至能听见外面狼群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大约有四只,或者五只。

“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抬起头对着佳佳的方向说道,“先前咱们被这群畜生困在树上那么久你都没有哭成这样,现在就更加不必哭。”

由于窗户被堵住,此时的屋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佳佳只能凭着声音确定丁了了的方向,心里不免就仍带了几分惊惶:“可是这里没有树……阿姐,红梅姐姐是不是死了?咱们村里是不是很多人都死了?”

是吧。

丁了了听着外面群狼的跑动声、呼吸声,有些疑心已经有血腥味被风雪裹挟着扑过来了。

明日的临溪村,不知将变成什么样子。

目下看来,门闩还算结实,门后的柴草堆得也足够多……丁了了迟疑了一下,起身摸索到灶台前,打着了火。

家贫如此,点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丁了了翻箱倒柜扒拉了很久,终于从一堆杂物中找出灯油,倒进碗里捻了根棉线点着了,屋里立刻亮堂起来。

佳佳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回头就看见他姐姐并没有再去看守门口,而是转身回到里间翻箱子找出了一大堆先前切好的药,开始熬煮。

门外的北风呼呼地响,门内灶下的火也呼呼地响,锅里煮的药渐渐沸腾起来,热气腾腾中清苦的气味弥漫,外面群狼弄出的那些动静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这一夜,无比漫长。

但终究还是有天亮的时候。佳佳听见窗棂上久已安静,远处的哭声也已不那么凄厉,犹豫很久才试探着放下了挡窗的桌子,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放亮了。

“阿姐,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佳佳怯怯地问。

丁了了摇头:“还不到时候,不要乱动。窗子不必守了,你过来帮我烧火,还有两锅药没煮。”

佳佳不敢违逆,只得依言走过来闷声烧火。这时屋里的热气已经蒸腾得看不清人影,水缸已经见底,夜里熬的药也大都凉了。

还要熬多少啊?这是干什么啊?佳佳揣了一肚子不安。

幸好答案很快送上了门。

门板上再次响起了砰砰的声音,吓得佳佳在灶前腾地跳了起来。险些又要喊“有狼”。

这次却不是狼。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大哭:“救命!了了侄女,我家有难,求你救命!”

丁了了走过去,挪开堆在门后的柴草,打开了门。

前街二大爷站在门外,浑身是血,一只手缠得像粽子似的,扶着门框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家小子被狼咬了脖子,还有一口气……你说过快要死的病人可以找你……”

丁了了点点头,招呼佳佳:“带上咱们熬的药,走!”

佳佳二话不说就提起了一只水桶,里面满满的都是药。门口二大爷看见了,眼睛都直了:“你、你们早就……”

“别说话了,快走吧!”丁了了提上药箱,急奔出门。

门外的雪还在下着,地上已经积了足有半尺厚。三人互相扶持着一路紧赶到二大爷家,就看见他的独子丁敏躺在床上,被子染红了一大片,脸上已全无半点血色。

的确还有一口气,却也是张着嘴喘不动了。

“大侄女,你看、你看这……”二大爷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坐倒在门槛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只管哭。

带了药有什么用?伤成这样,也没法喂药啊!

丁了了没管他,走到床前捏着丁敏的脖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回头吩咐佳佳:“去舀一盆清水来。再看看有没有开水,把咱们带来的针线烫一烫。还有……”

佳佳抢着说道:“我知道,上次没用完的纱布我都带着呢,也一起烫一烫!”

丁了了点头表示赞许,自己已解开了丁敏的衣裳,在他颈下和耳际几个穴位上都插了针。

二大爷不哭了,站起身扶着墙慢慢地走过来,眼巴巴看着儿子的脖子。

这是,什么意思?能救吗?真的能救?

了了这丫头说的那句“我能起死回生”不是吹牛?“快要死的人交给我”也不是骗人?她真的能治病救人?

这会儿想想自己竟然一大早去找她求医,他还是会觉得真是疯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小傻子吹牛的鬼话……但这会儿他却忽然觉得,姑且相信她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丁了了顾不上理会旁人心里的千回百转。看见了病人,她的眼里就只有病人,旁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佳佳也是如此。丁了了前面救陈七的时候已经吩咐他在旁协助,此刻救旁人也是一样的路数,他真是熟门熟路,半点儿也不慌。

止血,清洗伤口,上药,缝针,再上药,然后包扎……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丁了了终于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可以了吗?”佳佳忙问,“比上次缝陈七的时候快了很多啊!是熟能生巧吗?”

丁了了瞪他一眼代替回答。

这算什么熟能生巧,不过是赶时间罢了。今日临溪村大难,像这样受了重伤的不知还有多少,哪能由着她一针一针绣花似的给他缝得漂亮!

而且,陈七的伤是在胸口,凶险万分,她的针稍稍扎偏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丁敏的伤虽然也险,但其实只是皮肉伤,只要小心避开气管和几条血脉便不会有大事,她当然不会像救陈七时那样战战兢兢……

总之,她是不会承认当初对待陈七格外用心的。

佳佳还想再问,二大爷已抹着眼泪蹭了过来:“大侄女,敏儿这条命保住了吗?”

丁了了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血是止住了,但是被狼虫咬过的伤口极易溃脓红肿,人也往往发烧……我这里准备的药不够多,能不能保住性命还要看造化。”

说罢又向佳佳:“舀两瓢药汤给二大爷留着,剩下的咱们带上,再去别家看看!”

佳佳答应着即刻照办,二大爷却在后面亦步亦趋:“也就是说,敏儿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是不是?”

“当然啊!”佳佳得意洋洋,“这点伤算什么啊,阿姐说了没伤到气管,只是多流了点血而已!你还没看到先前陈七伤的那样!一处刀伤、一处箭伤,胸口的肉都快烂透了,阿姐还不是照样给他缝得平平整整的!”

二大爷在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陈七当时的确伤重,并不是丁了了为了邀功编造出来的。

把人的伤口像缝衣服似的缝起来,这种办法真的有用?

真是……匪夷所思。只怕最要紧的并不是缝起来,而是用的那些药吧?

二大爷闻着屋子里的药气,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药,佳佳已经提起药桶要走了。

床上丁敏开始吭吭地咳嗽,看着似乎要醒了,二大爷却忽然跺脚追出去,抢过了丁了了手里的药箱:“你们要去谁家,我陪着走一段吧!”

这时候人心都慌,两个孩子主动上门说要给人治伤,只怕是无人肯信的。

丁了了立刻领会了他的好意,笑了:“二大爷是个通透的人。——既这样,咱们先去七婶子家看一看吧,佳佳惦记了一宿了!”

佳佳闻言立刻雀跃起来,忙又掩住口,提起药桶加快了脚步。

满村都是哭声,看样子,这场灾祸的确不小。

到了七婶子家,果然院子里也是此起彼伏的哀哭。丁了了一眼就看见屋门口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历了一场厮杀。

“红梅姐,红梅姐姐!”佳佳站在门外喊,“你怎么样?”

红梅没有应声,七婶子哐啷拉开门冲了出来:“小畜生,你来干什么?我家红梅被狼咬了,你好高兴吗?”

“不是啊!”佳佳急得跺脚,“我和阿姐来救人啊!夜里我听见红梅姐姐喊救命了,我猜姐姐可能是被咬了……”

七婶子叉着腰道:“咬不咬都不关你的事!你再不滚,小心我拿大棍打断你的腿!”

佳佳转了几个圈都没能寻到机会闯进屋里去,不禁又急又气,又要小心翼翼地看着丁了了,生怕她一着恼转身走了。

他可还记得阿姐说过,行医并不是低声下气的差事,断没有大夫上门求病人的道理。

如今这算什么啊?!

幸好丁了了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很耐心地走到七婶子面前,平静道:“若是被狼咬了,我能治。”

“算了吧!”七婶子抱着胸阴阳怪气地道,“你是个娇贵人儿,我们可用不起!你身子干净,只许男人碰不许我们碰……”

“七婶子,”丁了了冷声打断,“人命关天,我没工夫在这里同你磨牙。实话说,今日若是你被狼咬了,我断断不会来管这件闲事。只因受伤的是红梅姐姐,我才愿意进门来问一问,你若当真不需要我管,那我即刻便走了。”

“快滚快滚!”七婶子连连摆手,“我家红梅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家,你休想用你的脏手碰她!”

丁了了点点头,垂眸,转身,不再纠缠。

佳佳在旁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屋里却忽然冲出一个孩子,大哭:“娘,二姐快不行了!你找个大夫……找个大夫来看一看她啊!”

七婶子红了眼圈,却仍叉着腰堵在门口,好像生怕谁闯进去似的。

于是院子里佳佳提着药桶在哭、另一个娃娃跺着脚在哭,霎时把左邻右舍的哭声都盖过去了。

丁了了背对着他们脸色不善。佳佳迟疑着走过来,扯扯她的衣袖:“阿姐,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咱好好跟七婶子说说……”

丁了了不想说。佳佳急得没法子,最后终于是二大爷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就算平时有什么磕牙拌嘴的,那也都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你不能为了一点小事赔上孩子的命啊!”

“我怎么能算赔上红梅的命?”七婶子气得抹眼泪,“红梅是我的孩子,又是为了护着我才被狼咬的,我不心疼?我比谁都盼着红梅好好的!”

“那你就让了了侄女救她啊!”二大爷急道,“了了先前跟你吵闹也不全是她的错,再说她还是个孩子!你个当娘的,为了红梅的命忍让一步、先低一低头又有什么要紧!”

何况到了这一步,其实是丁了了已经先低头了!

七婶子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气得跺脚:“他二大爷,你怎么倒向着这两个小畜生说话?她一个小傻子能懂什么治病救人?她就是来消遣我们家、来给我们家添乱的!”

“不是啊他婶子!”二大爷也急得跺脚,三言两语把丁了了救他儿子的事说了,又补充道:“人命关天,你就别抱着那么大的成见了!孩子医术的确不错,这时候你也求不到别的大夫来,你不信她,还有谁能来拉红梅一把?”

七婶子盯了他半天,又看丁了了,瞪着眼:“你真能救我家红梅?”

丁了了停下要走的脚步,看着她不说话。

七婶子上前一步,咬着牙:“好,你说你能救,他二大爷也说你能救,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你得给我立个誓,你要是治坏了、害了我孩子的性命,我要你拿命赔!”

“这事……”二大爷吓得忙上前一步,“他婶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七婶子见状就冷笑,摆手要撵人:“立个誓都不敢,我可不能把孩子的命交给你!你们走吧,别等我打人!”

“我能救。”丁了了看着她,道。


入夜的临溪村没有炊烟,更没有灯火。

丁了了倚靠在那棵救了她性命的杨树上,面对着茫茫的黑暗,眼前流动的亦是些黑白两色模糊不清的光影。

竹篱茅舍,门前石墩上的青苔一层一层堆积上去,香椿树的枝丫越过屋檐一寸一寸攀爬上去,那条大黑狗身上油亮亮的毛色一分一分黯淡下去……

从前她虽是个傻子,那十五年的记忆却也算完整,并不曾出现明显的空白。

当然,也不可能多出什么来。

“那年你捉到的野兔,”丁了了回过头,重新迎上佳佳的目光:“并不是逃跑了,是被兰姐捉回家吃了。你记得她很宝贝的那顶灰帽子吗?那是掺了兔毛织的。”

“阿姐!”佳佳立刻扑了过来,“原来你真记得!我就说是那个坏女人偷我的兔子吃,可是别人都信她,我只有你可以给我作证,偏偏你又傻,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要那个坏女人赔我的兔子!”

丁了了抬手揉揉那颗小圆脑袋,安慰道:“她会赔的。”

佳佳重重地点了点头,趁机又向丁了了怀里贴紧了些,低声:“阿姐不傻了,旁人就不能再欺负我了!”

丁了了微微皱眉,假装不经意地往旁边避了避。

佳佳却又蹭了过来,嘿嘿笑着:“旁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阿姐!阿姐要是妖怪变的,那我就跟着当个小妖怪,帮阿姐去偷二婶家的鸡!”

丁了了不由笑了。

佳佳听见笑声长舒一口气,遮遮掩掩偷看了丁了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问:“阿姐,咱们真的有金子吗?七百两是多少?够不够花十辈子的?”

“没有金子,”丁了了扶一扶树干重新坐稳,冷下脸:“一钱也没有、一点点金屑也没有。”

抬头看见佳佳失望的脸,她不动声色地又把方才从丁旺身上搜出来的金珠往衣兜里塞了塞,沉声道:“没有金子才好。若有,咱们两个都活不成。你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你我姐弟而言,金银珠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是‘最坏比起最’?”佳佳听得云里雾里,皱眉想了半天,忽然又凑过来伸手要摸丁了了的额头:“阿姐,你是不是又傻了?”

丁了了避让不及被他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眼前立时一阵发昏。

她倒不曾呼痛,反而是佳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忙缩回手凑到眼前看了看,低呼声就变成了嚎啕:“阿姐!阿姐你怎么……那么多血!呜呜阿姐你是不是要死了?”

“闭嘴!”丁了了闭目靠在树干上,低吼:“我不死也要被你吵死了!”

佳佳忙捂嘴压住哭声,却还是免不了呜呜咽咽的,追着问:“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死?胸膛上已经挨了一刀了,这回又弄得满头血,再不死就是妖怪了……呃呃,嗝?”

妖……真是妖怪?

丁了了不用睁眼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要是怕了,就跑吧。”她道。

身边迟迟没有动静,只有微凉的夜风呜咽不停,一缕一缕如利刃似的切割着她那一身伤,疼得她整个人愈发昏沉了。

“我不会死,”丁了了低低说道,“我不能死。我死了,别人就如愿了。”

佳佳依旧没有出声,做姐姐的也就放弃了揣测他的心思,索性放空思绪,认真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左边破损的衣袖忽然一紧,发出嗤地一声轻响。

丁了了立刻睁眼低头,就看到佳佳一双亮亮的眼睛期盼地望着她:“阿姐你变成了会吃人的妖怪,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怕二叔他们了?阿姐我冷,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说话间小小的人儿又靠了过来,小狗子一般怯生生地用他那颗小圆脑袋到处蹭啊蹭,也不怕蹭掉毛。

丁了了心里一软险些要答应了他,忙移开目光,冷声道:“不能回。我说过要在山上守到五七。”

“可是阿姐……”佳佳不解的就是这个。

但没等他问出一个“为什么”,丁了了却忽然抓住他手腕狠狠往旁边一推,厉声断喝:“快跑!上树!!”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上树?佳佳不明白。

但阿姐的命令不能不执行。小娃娃凭着本能应声扑到树下,猴儿似的抱住树干呼哧呼哧几下子就爬了上去,找个结实的树杈坐了下来。

然后才得空回过头来看树下,甫一看清立刻吓得他手脚一软,险些跌下树来。

“狼!阿姐快跑,那是狼啊——”

丁了了自然知道那是狼。

她还知道狼性最为凶狠,一旦盯上了猎物,那是必定要厮缠到底,至死方休的。

“听我说,”她盯着狼群,浑身紧绷:“一会儿你把眼睛闭上,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声!”

“你一个人就能打得过它们吗?”佳佳又惊又喜,“阿姐你真厉害……”

话音未落,一声狼嚎骤然穿透夜幕。

来了!

丁了了心中一慌,呼地站了起来。

一身伤痛赤手空拳,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却终是未能做到视死如归。

那群畜生惯熟围猎,眨眼工夫已将这棵杨树团团围住,十几双眼睛放着绿幽幽的寒光,缓缓靠近。

“阿姐,阿姐!”佳佳颤颤的,在树上低唤。

丁了了倚靠在树干上,双手向后死死抓着树皮,终于亦是禁不住有些发抖:“佳佳,你乖乖的,闭上眼睛,不要看!”

“阿姐,你打不过它们!”佳佳忽然明白了,立刻发急:“阿姐,你上树,上树啊!”

丁了了微微摇头,苦笑。

下一瞬就看见正对面几点亮光骤然逼近,那是两只畜生已经看穿了她的虚弱,同时跃起一丈多高,从半空中飞扑而下。

风声,腥臭的气味,森森的尖牙……

丁了了禁不住闭上眼,发出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叫。

不止因为狼齿撕咬皮肉的剧痛,更因为她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挟着腾空跃起,脚下连半分依托也没有了。

等待死亡的这一瞬间仿佛有一整年那么长。


竟然要软禁。

也就是说那老东西一早就知道她拜堂不是真心,却出于种种考虑决定将她控制在手里,以便随时作出应对。

比如,杀掉,打死,或者献出去。

丁了了看着篱笆墙外守着的那两个人,气得捡起一根柴禾啪地扔了出去。

佳佳扯扯她的衣角,怯怯的:“阿姐别生气,二叔不是说了只软禁两三天?等姐夫家里的人来了,咱们就能出去……”

“你怎么知道他的家人一定会来?”丁了了问。

佳佳呆了一呆:“不会来吗?”

丁了了转身在石墩上坐下,默然良久。

金陵城的大富之家丢了小少爷,那是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人找回来的。

可如果那个小少爷在家中并不受宠呢?比如说,假如他的生母是个卑贱的奴婢?又假如他的父亲兄长把他看作全家的耻辱?

又如果,那个小少爷并不是被仇家追杀失踪,而是被当朝太子……

若是那样,他的父兄即便要找他,只怕也不是来寻他回家,而是来送他上路的!

这样想想,丁了了忽然觉得那陈七其实也挺惨的。

“阿姐,”佳佳在她身边蹲下来,小心翼翼:“那如果姐夫家里的人不来,四太爷是不是会很生气?是不是还要杀咱们?那时候你和姐夫还可以再使妖法吓唬他吗?我想咱们能不能……干脆使妖法让四太爷变成个哑巴就好了,反正他只会骂人!”

丁了了笑了。

这小子,还信妖法呐?难怪先前被绑在山神庙一点也不着急,原来他根本就没怀疑过他的妖怪姐姐救不了他?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但如今这个局面一直傻下去也不行。丁了了起身进屋,随手将陈七用过的药碗收拾了扔到一边,冷笑:“即便陈七的家人来了,也不代表咱们就有了活路。——你相信他那样的人家,会认我这样一个一无所长的村姑是少夫人吗?”

“为什么不认?”佳佳不解。

丁了了舀了瓢水,浇着手抹了把脸,抬头:“佳佳,我好看吗?”

这个问题先前问过。佳佳嗤地笑了:“不好看。”

不好看。满脸都是泥水啊血水啊糊得像水沟里的泥鳅一样,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

但洗干净以后是很好看的。阿姐从小就好看,村里人从前都议论过,说她像娘,是个……祸水。

后面那几句话佳佳没说,丁了了也不知道。但当她用了三瓢水把脸洗得能看清五官以后,她就看着水瓢里映出的那张脸愣住了。

这叫,不好看?

如果这叫不好看,那就难怪陈七指着她先前那张糊满泥巴的脸叫“天仙”了——这个世界疯了嘛!

也不对。

丁了了忽然又想起了先前的那几场怪梦。

梦里陈七身边环绕的那几位姑娘个个都是好看的,而陈七也嘲笑过她是个“叫花子”,一回头却又说“小叫花子还挺俏”。

这就让她不能不怀疑,陈七几次夸她好看,其实只有梦里那一次是真的。

莫非在梦里,她的脸并没有糊成这样?莫非在梦里,陈七看到的她只是衣衫破旧一些,而并不完全是她在现实中的样子?

这个怀疑并非没有来由。丁了了清晰地记得,当她在现实中摔成烂泥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梦中却可以活动自如,仅仅肩头和胸口有一点点微痛……

所以梦境终究还是虚幻,那梦里的她脸上没有泥水又有什么奇怪?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事情就不太妙了。

也就是说陈七并非没见过梦里的她。他只是没有认出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满脸泥巴的小村姑就是那个“俊俏的小叫花子”、也就是那个“太子派来的奸细”!

这个猜测实在有些疯狂,但丁了了偏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所以她在门槛上呆呆坐了一阵,然后忽然回头喊佳佳:“下次如果要见陈七,你记得提醒我把脸包起来!”

佳佳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扁了嘴,要哭:“为什么要把脸包起来啊?姐夫嫌你不好看吗?那你再洗干净点,让他看……”

“不是。”丁了了摇头,“是我太好看了,不想给他看。”

佳佳噗噗地笑了。

可是笑完之后气氛并没有变得轻松。小娃娃只得先跑出门外去把丁文义送来的柴草搬到灶前,然后才又迟疑着转回来,问:“阿姐,姐夫是不是……其实不想成亲?我看他不像真的高兴!”

丁了了抓了两把小米淘干净丢到锅里,舀上水,笑了:“没事,我也不是真的要成亲。”

佳佳愕然。

丁了了拉过草墩子在灶前坐下,扯了几根松枝点上火开始专注地烧饭,不再闲谈。

这种事也不好向佳佳解释清楚……说起来陈七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入赘”是陈七提的,动机不明;拜堂却是她提的,为的是松绑、逃命。

后来在山神庙前真的拜了堂,她也并不是真打算嫁给陈七,而是转过了一个更自私的念头——她觉得陈七可能不会把一个救命恩人当回事,但自己拜过堂的女人,他多半还是会顺手救一救的。

当然,这一次陈七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依然不知道。

也许他只是觉得好玩,也许即使拜了天地,她在他眼里也依旧什么都不是。

那样一个人,谁看得透呢?

……

四太爷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让人看不透。

明明先前还在为了那个小傻子要死要活的,一转眼却又可以在他这里宾至如归。他特地命人从地窖里取出的好酒、几个孙媳忙忙活活张罗的一大桌子饭菜,这小子享用得没有半点儿不安,才只两杯酒下肚,就开始双眸闪闪地看着他叫“爷爷”了。

四太爷心下顿时有些熏熏然,忙扯着胡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维持着老年人稳重的微笑,举杯:“陈公子在金陵繁华富庶之地,必是见惯了天下奇珍。我这小小临溪村便是倾尽所有,宴席只怕仍嫌简薄了些。唯有这桃花酿据传是百年前桃仙人留下来的古法酿制,醇美无比,还请公子不弃,再多饮几杯才是。”

陈七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谢谢爷爷,这酒的确甘美无比。虽然我身受重伤,夫人再三叮嘱不能饮酒,但人生在世所图不过一醉,我便是在爷爷这里喝死了,心里也是欢喜的!”

四太爷脸上笑容一僵,忙叫人撤去了他的酒杯,不安道:“倒是老夫思虑不周,忘了重伤之人不宜饮酒……麦姐儿,快去换蜜水来!”

他的小孙女丁小麦忙答应着跑了出去,急得陈七哎哎叫:“跑什么呀跑什么呀?我少喝几杯没事的呀!我夫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我一定要替她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然后才好回去跟她说呀!”

桌旁服侍的几个媳妇立刻神色尴尬,四太爷却哈哈笑了:“你这年轻人,真是……了了是我们村里自己的孩子,老夫还能委屈了她不成?你放心,饭菜早已给她送去了一份,饿不着她!”

“是吗?爷爷对我可真好,——呀,谢谢小麦妹妹!”陈七一边对四太爷笑,一边又忙站起来,双手接过丁小麦递过来的蜜水,一脸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丁小麦顿时红了脸,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出来,一甩手噔噔噔跑了出去。

四太爷看了,哈哈大笑:“这孩子……公子别见怪,山里的女娃娃们没见过世面,外客跟前都是不会说话的。”

陈七忙举杯客套:“小麦妹妹很好,聪慧灵秀,一看就知道是爷爷你的嫡亲孙女!”

四太爷闻言愈发畅声大笑,连着喝了两杯酒才又捋捋胡须,抬起头来:“说这孩子像我,那还是小看了她了。不是我夸自己的孙女,麦姐儿虽是个山里女娃,头脑见识却也未必就比外头的人差!你道山里的人都是睁眼瞎是不是?我麦姐儿是跟着好古先生念过书的!她模样儿俊、手又巧,绣的帕子缝的荷包拿到镇上那是人人争抢的!”

“是,”陈七又饮下一口蜜水,眼睛亮亮:“有您这样的爷爷,小麦妹妹自然是得天独厚,要读书要学针线都好,将来强爷胜祖振兴家业,未必就比不上人家的男孩子!”

四太爷十几杯酒下肚,老脸红得像涂了一层铁锈,声音也高了起来:“那当然!我这个孙女,心灵手巧!将来谁娶了她,那才叫有福了!这桃花酿你刚才尝过了没有?这是我孙女酿的!这些年要不是为了在家里陪我,她去镇上开家酒坊也能过得比旁人都强!”

“啊,原来小麦妹妹还会酿酒,那可真是聪慧绝伦,神仙一般的人物了!”陈七抚掌赞道。

四太爷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又摇头,叹气:“什么神仙一般的人物,生在这山里也都耽误了!这孩子我是当明珠宝玉一般爱惜着,总想为她寻一个出众的夫婿,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她渐渐大了,我又不知还剩多少日子,唉,将来……”

“爷爷放心,”陈七也放下了手里的蜜水,神色郑重:“小麦妹妹这般出众,将来一定会寻到如意姻缘的。月老爷爷在天上都看着呐!”

这一次四太爷没有很快接话。他重新拿起酒杯斟满,仰头喝下,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公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麦姐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是本本分分的一个姑娘,没得挑!你就算把她带到城里去,她也不会给你丢人!”

“当然当然!”陈七立刻点头,“金凤凰迟早要飞出山窝的,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她呐!”

四太爷手中酒杯啪地敲在了桌上。

陈七一眨眼,双瞳立刻水汪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爷爷怎么了?生气了吗?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四太爷一时为之气滞,停顿许久才摇摇头:“没生气。陈少爷,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替我把麦姐儿带出去。不拘是做偏房还是做侍女,都可算是她的造化。”

“这算什么造化!”陈七大惊,拍桌,脸色通红:“小麦妹妹是神仙一般的人啊!谁敢收她做偏房?谁敢用她做侍女!不是我说大话,我的小麦妹妹就算进宫当娘娘,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越说越激动,竟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挥手跺脚:“……谁敢轻慢我小麦妹妹,我陈七第一个跟他急!”

话说完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出去撞到桌上,满桌子杯盘瞬间叮叮当当狼藉一片。

这是醉了。

旁边陪坐的几个人忙上前来扶,不免暗暗埋怨年轻人酒量浅,只喝两三杯就醉了。

四太爷坐着没动,面色沉沉。

直等孩子们苦着脸把桌子收拾好,他才伸手取过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麦姐儿呢?”

他的小儿媳妇李三娘忙道:“在外头带着娃娃们采桂花呢!”

“这时候了还采什么桂花!”四太爷手中拐杖重重一敲,“陈公子的住处安排好了没有?被褥、枕头、火盆、熏香、痰盂、夜壶……都备齐了没有?”

李三娘红了脸,低声:“被褥已经安置好了,旁的零碎东西我叫了鱼哥儿去安排,这会儿只怕还在收拾……”

“糊涂!”四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摆手示意几个孙子搀扶陈七出去,然后才黑着脸,压低声音:“让鱼哥儿去做什么?喊他回来!换麦姐儿去!”

“这怎么……”李三娘大吃一惊,随即醒过神,忙将质疑的话咽回去,脸却白了。

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但不管她认为合适还是不合适,老人家决定的事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所以陈七捂着胸口撒着酒疯踉踉跄跄被人拖进客房的时候,丁小麦就已经捧着香炉在焚香了。

但香炉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山里常用的,再加上天气湿冷香料受潮,她哆哆嗦嗦鼓捣了好一阵子,始终没能把那几支据说很名贵的熏香点燃。

眼看护送陈七回来的几个堂兄都出去了,丁小麦忍不住用眼角瞟向门口,两只手抖得更厉害了。

最后出去的二堂兄果真哐啷一声关上了门。丁小麦腾地跳了起来,抬脚就要向外跑。

却还是迟了一步。

门外哗啦啦一阵响,那是房门从外面被关上了,还上了锁。丁小麦拉住门闩用力摇晃了几下,沉重的木门纹丝不动。

小姑娘愣在原地,盯着门闩怔怔地看了一阵,眼圈蓦地就红了。

但她很快又醒过神来,忙转身奔向窗口……却又慢了一步。

这屋子仅有一扇窗户是能打开的,上面原本糊了从镇上买来的很透亮的明纸,此刻看过去却只有漆黑一片。

窗户被人从外面封上了。泥砖一层一层摞上去,封得像墙面一样结实。

丁小麦只觉一股凉意从头顶浇下来,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额头上却涔涔地流下了冷汗。

她呆呆地在窗前站着,良久良久,终于又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一步一步挪回桌旁,重新捡起了火石,开始焚香。

香料仍然潮湿,她却忽然不急了。一下一下,火刀擦过火石,细小的火花迸溅,嚓!嚓!嚓!

时间就在这些细碎的声音中一点点溜走,不知过了多久,那点火光终于没有再熄灭,一缕细细的白烟从熏香上面缓缓升起。

丁小麦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

然后就听见笑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是吱呀一声床响,再后面是脚步声响……

她惊恐地转过身,脸上笑容未及敛去便已僵住,早已干透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你、你别……你怎么、怎么醒了?”她双手向后撑着桌子,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

陈七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弯腰,看着她:“你在怕什么?”

“我不怕!”丁小麦慌忙摇头,“我只是、只是怕你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爷爷,你一定也讨厌我……”

嗯?

陈七收回目光,直起了腰。

丁小麦立刻长舒一口气,也坐直了,低头嗫嚅:“我爷爷从来没有白白做的事。他邀你来家里住、又款待你,一定想要很大的好处。你要是脸皮薄些,就会被他敲竹杠……”

陈七哈哈地笑了。

丁小麦愕然地住了口,仰头看着他。

陈七摇摇头没有再问什么,只随手指了指桌旁的两张椅子:“我要养伤不能把床让给你,你今晚就睡那儿吧。”

丁小麦忙不迭地点头。生怕陈七怀疑她有坏心似的,立刻就跳起来将两张椅子搬到一起,靠了上去。

陈七反而不着急回去睡,在桌旁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来看着香炉里的那一缕烟,问:“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丁小麦原本就瞪大了眼睛睡不着,听见这话又坐了起来。

怎么办?没法办。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她爷爷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时此刻她甚至仿佛能听到一阵阵尖叫和喧哗,那是她的父亲在怒吼、母亲在哭闹、爷爷吹着胡子敲着拐杖在为她“主持公道”……

可是她大概一辈子都得不到她想要的公道了。

她该怎么办?天亮之前吊死在这间屋子里?还是天亮之后撞死在西大门口的影壁上?

……

陈七在桌旁稳稳地坐着,盯着小姑娘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心满意足,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佳佳不哭,他很高兴。

听说大黑找到了,他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这一整天吹的风、踩的雪、受的委屈辛苦惊吓就统统化作倦意,轰隆一下子把他压塌了。

“阿姐我要睡一会,你替我去把大黑接回来……”他进屋踢掉鞋子爬上床,话未说完就睡着了。

丁了了应了一声好。

转身拿起桌上那包绿豆糕,想了想又把陈七在时喝剩下的那小半盒茶叶带上了,抱在怀里露出笑容出了门。

船儿见她真回来了,笑得原地蹦跳:“哎哟你还真来……我说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虽然村里外姓的只有我和你年纪相仿,但我是不会娶你的!你跟那金陵城的小子混了那么久,谁知道肚子里有没有揣了姓陈的崽,我才不当那个冤大头!”

“我要见你娘。”丁了了看着他道。

船儿急了:“你见我娘没用!见我爹也没用!我爹娘才舍不得我当那绿毛的王八……”

“大娘,”丁了了向内扬声叫,“我求您件事!”

房门吱呀一声响,船儿娘提着勺子走了出来:“怎么怎么?你又闹腾什么?不就是吃了你一只老狗吗你还没完了?一只瘦巴巴的老东西,肉又硬、汤又酸,当谁爱吃啊?你想怎么着?缠上我们家了?赖上我们家了?我告诉你别想打我船儿的主意!他的亲事早定下了!你想男人啊,村里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也不是没有……”

“大娘你想多了,”丁了了把手里提着的绿豆糕怼到了她的脸上,“我的眼神不太好,老光棍小光棍在我眼里都差不多。老蛤蟆至少还能入药,小蛤蟆那真是分文不值。”

这话可就难听了,船儿立刻在旁边跳了起来。

他娘没跳。她的注意力早就被那包绿豆糕吸引过去了,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绿豆糕。”丁了了也笑着,顺手塞了过去:“金陵城有名的糕点铺子做的,我觉得味道很不错,拿来给你们家尝尝。”

“金、金陵?”船儿娘的脸色变了。

不是说金陵城的贵人不要她了吗?这怎么还有年礼?该不会……

丁了了没等她想透,又把那小半盒茶叶递给她:“这茶叶是先前四太爷送来给我们喝的,我丈夫不喜欢这个味,我和佳佳又喝不惯,所以一并送来给你们尝尝,也省得白放着糟蹋了。”

“哎哟,这真是……”船儿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不免笑得尴尬。

丁了了向她笑了笑,安抚道:“您别多心,我没旁的意思,就是想请您把狗皮还给我们家。您也知道佳佳一向很喜欢那条狗……”

“好好好,好说好说!”船儿娘立刻松了一口气,“我本来想用那张皮给船儿和他爹做两副手套的,不过那也没什么要紧,你想要就拿回去吧!”

丁了了点头要进门,船儿娘已经吩咐她小儿子把狗皮拿了出来,又殷勤地问:“狗肉要不要也给你盛一碗?味道虽说不太好,到底也是肉!”

“不用了。”丁了了收起狗皮,笑着:“我和佳佳刚才在四太爷家已经吃了饭,这会儿不饿。您家人口多,一条瘦狗给孩子们吃恐怕都不够……这大雪天,总要多吃些肉才能熬得过去。”

“是啊是啊,”船儿娘脸上笑开了花,“这大雪天……这大雪天!”

谈天就是话题结束了。丁了了礼貌地道了别,抱着狗皮含笑走了。

船儿气得踹门槛:“娘,她什么意思啊?你干嘛收她的东西!”

他娘倚在门框上笑了:“你生什么气?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为了一张狗皮来咱们家低声下气……回屋吧,咱也尝尝金陵城来的绿豆糕,这可是好东西!”

船儿不想尝什么绿豆糕,一路走一路跺脚:“什么破糕,她说是金陵的就是金陵的?金陵城那个男的早就不要她了,怎么可能给她送什么绿豆糕!”

“当然,”船儿娘笑呵呵,“你当谁傻啊?这叫拉大旗作虎皮你懂不懂?其实这绿豆糕是她从四太爷家带回来的,就算真是城里货,也跟她那个‘丈夫’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啊?”船儿舒坦了,“那我要吃!谁都不能跟我抢!”

怎么能不抢,家里弟弟妹妹多,好东西一向都是要抢的。幸亏这一包绿豆糕实在不少,厮闹一番之后每个人都分到了好多,就着狗肉汤吃了个心满意足。

就连一向不屑吃点心的几个大人也忍不住泡了茶,各人就着茶汤高高兴兴地吃了好几块。

享受啊!

……

丁了了抱着狗皮回到家,埋在了院子里的桃树下。

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叫醒佳佳。可是看着那孩子穿着被雪水浸透的袄子睡得不安,她还是不得不走过去,硬着头皮解他的衣扣。

小心再小心,佳佳还是被惊醒了,睫毛上挂着泪,起身就要往外跑:“大黑回来了吗?我去看看!”

“回来!”丁了了拽住他,“先把衣服换了!”

佳佳不肯,扯着袖子从她手里往外挣:“我没事啊阿姐,我现在身体好得很!我去看看大黑,它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了?”

丁了了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床沿上,翻出母亲当年留下的一件破花袄扔了过去:“不换衣服不许出门!还有,以后不许穿着湿衣服上床!再有下次,我打折你的腿!”

这是生气了。

佳佳不敢再跑,老老实实当面把袄换了,揪着绣花的袖口左看右看:“这是女人穿的……”

丁了了强把他塞回被窝里,笑了:“女人穿的怎么了?我们佳佳打扮起来比女孩子还漂亮!你看这圆嘟嘟的小脸,大眼睛长睫毛,哪里不像个女孩子了?说不定当年咱娘就是生错了,你应该是我的妹妹才对!”

“阿姐!”佳佳又羞又气捂住脸缩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地抱怨:“你怎么拿我比女孩子!有我这么壮的女孩子吗?”

丁了了笑着说了声“有”,顺势按住被子:“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做好了晚饭叫你。”

佳佳没应声,在被子下面抓着她的手,不放。

丁了了只得仍在床沿上坐着。笑不动了,就静静地看着被子下面鼓起来的那一团。

这件事,真的不好说啊……

“阿姐,”佳佳忽然又开口,才唤一声,之后就哭了出来:“大黑是不是死了?”

丁了了想说“没有”,却没说出声。

佳佳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哭道:“大黑没栓绳子,它要是回了家,一定会过来看我的!它没有找我,那就是回不来了!”

丁了了从未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的弟弟傻一点。

但聪敏如此也不能说是缺点,至少省下了她编故事哄他的辛苦。丁了了抚着他的肩头默然良久,叹道:“你别难过。大黑年纪大了,迟早……”

“那怎么能一样!”佳佳翻身坐了起来,“就算年纪大了都要死,它也应该死在家里,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在外面!它多害怕啊……”

丁了了无言以对。

佳佳转身扑在枕头上又哭:“人怎么可以那么坏!阿姐,人怎么可以那么坏……他们不害人就不能活吗?大黑又不凶,它从来不咬人,也不乱叫……那年船儿家门口盘了条蛇,还是大黑挣脱了绳子扑过去给咬死的!他们家人怎么恩将仇报……”

丁了了能怎么回答呢?只能说这孩子比她原本以为的敏锐太多。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不但猜到大黑死了,还能猜到是船儿家的人下的手。

“佳佳,”她叹道,“大黑下去陪爹娘了。你在这里有我陪着,咱们的日子还长。爹娘在那边想你的时候,有大黑在身边,他们才会觉得不那么难过。”

“真的吗?”佳佳在枕上抬起了头。

八岁的孩子原本已经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谎话了。但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谁不愿意心里有个安慰呢?

哪怕明知是假的。

丁了了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世间万事万物各有各的缘法,大黑与你的缘分尽了,所以就走了。咱们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替它报了仇出了气,然后忘掉它……”

“报仇?怎么报仇?”佳佳腾地坐了起来,“咱们去找四太爷告状吗?趁他们家谁落单的时候套麻袋打一顿吗?爬他们家屋顶上用干草塞住烟囱吗?或者……看他们挑水的时候偷偷往他们的水桶里放蚂蟥吗?”

丁了了看着他,没说话。

好小子,你老实交代,你刚刚一边哭一边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告状就罢了,套麻袋塞烟囱放蚂蟥……这些损招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佳佳被她看得脸红,下意识地扯了扯背角:“阿姐,我知道这些主意很歹毒,但是,我真的太生气了!我不想当个坏孩子,但我真的想替大黑报仇……”

“我比你歹毒。”丁了了道,“报仇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经给他们下毒了。”

佳佳瞪大了眼。

丁了了站起来避开他的目光,清咳一声:“我也不想当个坏孩子,但我真的太生气了。”

“哦。”佳佳呆呆地应了一声。

丁了了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哦什么?信了还是不信?赞同还是不赞同?他总不能觉得他的阿姐是个坏蛋了吧?她是在替他的狗报仇呐!

奇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佳佳跳下床,小心翼翼:“那……阿姐,也像先前韩聚那样,把他们都挂到树上去喂乌鸦吗?”

丁了了呆住了。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挂树上喂乌鸦和水桶里放蚂蟥那是一个等级的吗?这意思是给他们下点胀肚子的药实在太儿戏了,远远不够你出气呗?

“不是的啊阿姐,”佳佳摇头,“我是觉得阿姐是妖怪嘛,妖怪那么厉害,当然一出手就把人给弄死了……阿姐,你不吃掉他们吗?他们吃了大黑,你要吃掉他们才算公平!”

丁了了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

这孩子怕是已经被她给带歪了,不知道现在纠正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也幸好有了这个话题,佳佳在心里把船儿一家人被他姐姐咯吱咯吱吃掉的惨状细细地想象了一遍,一腔愤恨消散了一大半,终于不哭了。

等他平静下来,丁了了便斟酌着词句把大黑的遭遇同他说了,又道:“我知道你恨他们,但他们好歹披的是人皮,不能随意杀了。如今咱们无人撑腰,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随便下点药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就是了。”

佳佳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又问:“阿姐下的是什么药?他们会肚子疼吗?会疼得很厉害吗?我想看他们疼得满地打滚……就像快要死了那么疼!”

“你会如愿的。”丁了了笑意沉沉。

等到明天……

用不着到明天了。

姐弟两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巷子里哭声震天,船儿娘抱着她的小儿子跑出来了:“天爷啊祖宗啊,杀人啦!丁文仁家那个傻子杀人啦!”

各家各户被风雪封住的大门瞬间都开了。

东邻的二奶奶西邻的七婶子,前街的二大爷后巷的九叔叔,一个一个一群一群地都来到了街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们互相询问着,又紧张又兴奋:“那小傻……她又干什么了?”

船儿娘坐在雪堆上哭天抢地:“她下毒,她下毒啊!我家梢儿吃了她送的绿豆糕,没一会儿就喊肚子疼,这会子已经疼得昏过去了啊!”

这,事情可不小啊!众人争相上前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相顾骇然。

对小孩子下毒手,那该是多歹毒的心肠!

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咦,不对呀!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了,当下便说不信:那小傻子这段时间可安分得很,怎么忽然又想起招惹邻居了?还下毒?还用绿豆糕?

为什么给你们家孩子下毒啊?

“不是给梢儿下毒,是给我们全家下毒!”船儿娘哭得震天响,“她拿来了整整一大包绿豆糕!全都有毒!现下我家几个孩子都疼得在家打滚呢,他爹也站不起来了,就我吃得少还能出来说句话……各位婶子大娘叔叔伯伯们,我们一家人要是熬不过这一关,你们要替我报仇啊!”

几个平时交好的妇人忙点头应下出声安抚,同仇敌忾都骂那下毒之人歹毒凶狠,回头却看见丁了了姐弟两个拉着手出来了。

“小畜生,你为什么给船儿他们家下毒?”黑瘦的七婶子跳着脚骂,“他们家又怎么得罪你了?你是想把咱全村的人都杀光是不是?”

丁了了迎着众人,一脸惊讶:“婶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好端端的杀人做什么?我有那工夫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呆着、我有绿豆糕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吃,我为什么要拿来下毒害不相干的人?”

“当然是因为我吃了你家的狗!”船儿娘倒也不遮掩,当众就嚷了出来:“我杀你一条狗,你就要杀我家十几条命!小畜生,你那条狗的命就那么金贵?它是你亲爹吗?!”

“我家大黑的命就是比你们的金贵!”佳佳跺着脚,扯着嗓子跟她对吼。

这下子可炸了锅,一大群看热闹的一齐冲了过来,戳着指头直着脖子七嘴八舌齐对他骂,倒好像……一群狂吠的狗。

佳佳更想大黑了。

丁了了把佳佳护在身后,冷脸看着那些怒骂的人,不躲,不避。

他们到底还是没敢动手,骂得嗓子疼时气势就弱了,声音低了下去。

丁了了至此时才开口,不慌不忙:“你们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她说我下毒就是我下毒了?焉知不是他们自己吃坏了肚子,出来污蔑我的?”

船儿娘跳起来,抱着小儿子像武将抱着一杆长枪似的就往前戳:“我污蔑、我污蔑你?你看看梢儿疼得这个样!不是你下毒,吃坏什么东西能吃成这样?”

“我没下毒。”丁了了道,“你为什么怀疑我下毒?是你们自己做贼心虚,知道不该吃我家的狗、知道我应该恨你们,是不是?”

“你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船儿娘哭吼,“毒就是你下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们家把毒都治好,不然只要我家有一个人活着,就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对!”旁边几个人也忙附和,“你要是不给个说法,这笔账全在你身上!村里不会让你们两个好过!”

丁了了向他们看了看,仍然摇头:“我自认医术还可以,你们此刻的境况我的确能解。但莫须有的罪名我不背。大娘,我的绿豆糕没有毒。”

“没有毒,那你敢吃给我看吗?”船儿娘厉声问,“那东西我家里还剩了些,你敢当面吃给我看吗!”

“我当然敢。”丁了了看着她,“那绿豆糕是四太爷刚刚送给我的,我不相信那里面会有毒。我可以吃给你看,吃多少都行。”

这怎么还有四太爷的事?看热闹的众人不约而同都往后退了。

若说四太爷送的糕点有毒,那……

这会儿应该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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