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拂不想问孟执带自己去哪,要是孟执自己忍不住问她,她约莫会说:“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我能说不吗?”
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想都不用想。
所以江拂懒得多问,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唐措在后面跟了几步,看孟执头也不回地带着江拂往甲板上走,怕出了什么事,问道:“孟执你去哪啊?”
孟执说:“不用管。”
听口气很平静,没有冲动的迹象。
唐措停下来,没再跟上去。他们两个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回到岸上,江拂实在跟不上孟执的步伐,不管不顾地甩开他的手,一步都不肯动,在沙滩上蹲下来。
孟执重新走回她面前停下,理智到无波无澜的语气朝江拂倾洒,“要我帮你联系关松文吗?”
江拂歪着脑袋,由下自上地看他。
一个字不说,江拂笑了声,“你就这么想看他把我带走吗?”
她猜不透孟执的心思,但无疑他没那么多好心给予她。现在呢,她也没底气跟孟执对峙,毕竟答应关松文来的人是她自己,不是孟执逼的。所有的惶恐和害怕她只能打碎牙和着血咽下去。
孟执最多是做了冷眼旁观的事,她还真不能道德绑架他。
“我看你牺牲挺多,现在走了会不会怪罪到我头上。”
看吧,连他自己都在撇清关系。
江拂摸了摸额头,道:“不用你管。”
海风挺大,吹得江拂快没了知觉,她手脚都没感觉,靠着身体的机械性意识完成的动作。
孟执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缩成一小团的女人,弯曲的脊背因为削瘦,凸出一道骨头被贴身的衣服映衬出来。
他鬼使神差地张开嘴,“要我帮你解决关松文吗?”
孟执高高在上的姿态,显得此时此刻是在施舍江拂。对于他来说,江拂需要费力摆脱的事,也许他一句话就能办妥。
江拂何尝不知,她也不是没想过。但她没找到机会,换句话说,是孟执不给。
当下,孟执自己主动提起了,江拂反而不敢确信。
她试探着道:“你会吗?”
孟执的短发吹的没那么整齐,有时候太规整的外表会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到现在了,孟执反倒有丝人情味了。
他享受着江拂在他腿边的软弱感,这让他觉得江拂是不如他的,江拂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是个掌控所有的胜者。
“嗯。”
孟执应了一声,江拂差点没听清。
孟执往回走,江拂怔了会,随着他离开的身影看去。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江拂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吹了半晌海风,那股子眩晕感消散大半,江拂沿着沙滩往停车的那一片走去。
走也没有走多远,她还想等孟执回来。又怕他看不到自己,最后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关松文要是发现她离开那间房,肯定会怀疑是有人帮她。孟执又去找了他,关松文应该会认为是孟执帮的忙。
要是关松文真的这么想,那看在孟执的面子上,关松文找她麻烦的几率会不会小一点?
江拂自己胡思乱想,等回来了孟执。
孟执手中多了把车钥匙,江拂从石头上下来,走过去,“找到关松文了吗?”
“解决了。”
江拂悬着的心放回原处,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孟执在一辆车前停下,对江拂道:“上车。”
江拂想起小七还在等自己,“我的助理还在等我。”
“让她送唐措。”
唐措是谁江拂不认识,但她猜应该是给她开门那个。
说来也奇怪,即便今晚是第一次见,江拂就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孟执跟程敛之间那种。那个唐措和程敛差不多都属于一类性格,但又不像同一种人。
再说的抽象点,要是唐措和程敛坐在一块,江拂第一眼会选程敛而不是唐措。因为程敛看着就是某种层面上思想简单的玩乐咖,而唐措虽和孟执差别太大看上去太不和谐,也依然是更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的两个人。
坐上车,江拂交握着冰冷的双手,试图用微乎其微的热度缓和僵硬。
她问孟执,“你要送我回去吗?”
孟执开着车,不说话,江拂就知道他的意思,“怎么突然这么好。”
她更想说怎么这么好心,不过孟执前脚刚帮她解决了关松文的事,她得知恩图报的放乖点。
毕竟经历过关松文这一遭,她想明白了,需要给自己找了后路,还是能靠得住的那种。毫无疑问,这个人选是孟执。
孟执和其他人相比,知道她不少秘密,她也知道孟执的情况。理清了彼此的情况,好比互相牵制着对方,这要比重新找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更好。
面对江拂的疑问,孟执平铺直叙地告知她:“看你可怜。”
这倒不是什么好话,江拂也不会自己给自己贴金。她站在孟执的角度,孟执八成是看她这么劳心劳力地讨好关松文,和她以往的态度一对比,有种报复心理。
今天之前,江拂听见这句话一定会紧接着反击回去。现在她无声的勾起嘴角,道:“原来这样你就会帮我啊,你应该早说,这样我就早点顺着你,不跟你对着干了。”
孟执抽神从瞥了眼后视镜,不予评论。
不带刺,小绵羊,那还是江拂吗?
忘了,有种情况她装乖起来比谁都像样。
那就是有钱养着她、她有利可图的时候,这样的机会有,跟江拂谈恋爱就有。
可惜了,孟知祥现如今只满足其一的条件,那就是能给江拂带来好处,至于谈恋爱么,那是要心甘情愿给江拂好处,孟执不愿意。
他已经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和江拂保持着金钱权力加持的感情,他图的不是和江拂在一起。而是要看她丢掉她所谓脸面和傲骨,在他眼前痛苦挣扎的样子。
孟执扶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经络分明交错,指腹牢牢贴着方向盘,骨节泛着青白。
而江拂呢,她说三句话有两句都掉在地上,也不想再说了,靠着椅背打算眯一会。
江拂闭着眼,想着自己也是足够放心孟执,他们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信任感,要是换做别人,她还做不到这么放心。
想想也是挺好笑的。
从海边到玲珑湾,花了五十多分钟时间,江拂一开始没睡着,给小七打电话让她等到唐措之后帮忙送唐措回去。交代完了事情,江拂又闭上眼睛,没多久睡着了。
等她醒来,都不知道到家多久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车上除了他,孟执不在。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一点。江拂解开安全带,坐直身子给孟执打电话。
响了两声,驾驶座的车门从外面拉开,孟执出现在那,喊她:“醒了就下车。”
江拂说:“怎么到了也不叫醒我?”
其实是刚到停车场,唐措有事找孟执,孟执顺势下车去接电话。唐措找他要房门密码,孟执挂了电话给他信息发去,这时候江拂的名字就跳跃在屏幕上。
这些,孟执不想和江拂说这么多。
江拂也习惯了,开了车门下车,绕到孟执那一边,眼睛里亮亮的,问孟执:“要上去坐坐吗?”
孟执不信她没事会这么说,直白道:“有事直说。”
江拂冤枉,她是想把坏主意打到孟执身上不错,但最起码现在还没开始,“我就是想谢谢你,请你上去喝杯水。还有你的朋友,有时间我请你们吃个饭,你把他也带来。”
“别花心思在唐措身上。”
他一这么说,江拂来了兴致,“那也不一定,我也想挑个好点的。”
孟执表现得并不像真的担忧这个可能性的发生,也许是他一贯都是如此,“他看不上你。”
江拂也不生气,她今晚的状况不好,但也不影响她骨子里带着的三分不正经,她道:“那你呢?我要是挑上你了怎么办?”
明明已经发生过这种情况,江拂第一次看上孟执,把他在手心拿捏着,现在却要来问他,江拂自己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孟执微微低下头,望进她漆黑澄亮的眼里,认真地快要将人蛊惑,“看你本事。”
江拂眼皮一跳,反应速度极快才跟上他的意思,“我想要的也不多,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她跟孟执的交锋,早已经从她单方面的牵扯,变成了你来我往,甚至有时候,她是处在下风的那一个。
孟执道:“行。”
回到家里,江拂没长骨头似的不讲形象地走到沙发前躺下。
胃痛开始作怪,江拂又不想起来找药吃,干脆忍着。忍着忍着,痛感连带着一晚上的不舒服,都强烈过了头,江拂又感觉不到什么了。
躺的连过了多久都没概念,手机响了一下,江拂没管,紧接着又不停的在响。实在觉得吵了,江拂身后把手机拿过来。
不知道是谁拉了个群,里面人很多,江拂草草扫一眼,有她认识的名字,也有不知道的。拉她进群的人,江拂是在容栩组的局上加的,本身不太熟悉。
可能是不小心拉错了人,江拂这样想着,动动手指准备退群,眼睛往屏幕下一看,有个眼熟的名字被顶了上来。
你们看到那个视频没有?
程敛跟宁之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个女的去找程敛,后面起了争执宁之沐把那女的推了一下,结果太狗血了,那个女的原来是个孕妇,被推了一下推摔跤都见血了。
看到了,我朋友圈传的都是。
最新消息,怀孕那个女的是程敛以前的女朋友。
不是吧,程敛上一个女朋友不是姓江吗?不长那样啊。
那个叫江拂,压根不是这个怀孕的……那是说,今天这个是程敛出轨的对象?
江拂:。
群里顿时没了动静。江拂的微信名字就是本命,怕别人会不记得所以一直没改过。
江拂:视频可以给我看看吗?
几秒钟后,江拂被人踢出群聊。
江拂撑着沙发靠坐起来,刷了刷自己的朋友圈。一堆的消息,她囫囵刷过,也许是动静太多,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拉她进去那个人给她发了私聊,你想看吗,我朋友圈里好像有。
江拂:谢了。
她点进这人的头像,在他的朋友圈中找到了视频。
应该是经过了几手的,不太清楚了。但江拂熟知事件几个当事人的模样,轻易地能分辨出来。
视频拍摄距离不近,说话声听不清晰。江拂耐心不多,快进着看完,退出视频,点了个赞。
她回到聊天框里,对面那人在问她是不是因为程敛出轨他们才分的手。
江拂没理,把这人删了。
医院里,陶轻做完手术出来被送进病房,她的父母站在走廊边缘。一对模样质朴的男女,面前站着的事程父的助理,在和他们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陶轻的孩子没了,她的父母刚刚得知她的事情,以为她跟程敛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关系,还想着找程敛要个说法,结果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男人口中得知,自家女儿是当了小三,而且说什么都要留下孩子。
今天的事情是意外,是陶轻不懂分寸跑到程敛和宁之沐那去闹,宁之沐也是无意推搡她,最后导致现在这个结果。
程父的助理有一套完美的处理方案,并且在最后提醒陶轻父母是陶轻始终不要程敛的补偿,坚持要闹大,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件事到此为止,那程家会连程敛补偿给陶轻的那一部分都会收回。
陶轻父母文化水平并不高,费心费力起早贪黑地打工供陶轻读大学,像程敛这样的家庭,他们连接触都没接触过。听助理这么一说,本就慌乱的头脑更是没什么辩驳能力。硬碰硬的机会为零,犹豫再三,接受了助理的提议。
女儿在病房里躺着,陶父陶母更担心她的身体,事情一谈好,便直接奔向病房。
助理走到不远处的长椅边,对低着头的程敛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程总说要您回去之后去见他。”
程敛略微落魄,嗓子也哑了,“我知道了。”
助理问他:“您要去看看那个女孩吗?”
程敛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我坐会。”
助理走了,程敛仰靠在长椅上。走廊上面的灯光晃得他眼睛疼,想流泪,他生生忍住了。
他的状态差劲,说他是因为担心陶轻还是陶轻肚子里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吧,其实并不是。他是因为这混乱的局面而不在状态。
这让他想起江拂那天在他家里,因为陶轻的事跟他提分手。他除了分手这个方法其他都说了,江拂还是不满意。
如果不是因为陶轻和她不小心怀孕,后面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程敛的眼前因为长时间盯着灯光产生了虚影,这让他跟着变得恍惚。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宁之沐找他。
宁之沐是打来问陶轻的事,程敛说:“解决好了。”
多一个他都不想说,原因不明,有宁之沐一份,也有陶轻一份。
宁之沐听出他的敷衍,主动道:“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失手导致的,当时我太慌了,我以为她在乱说话。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事?”
“你以后不用担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敛不耐烦地打断她剩下的话,问:“你打电话来要是就为了这事,不如你亲自来看看,这样表达不出你的歉意,你觉得呢?”
宁之沐呼吸一重,轻声道:“对不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就是当时我们在餐厅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谁拍下来了,视频传了很多,我朋友都拿给我看了。”
她说到后面没什么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弱,“你看看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
程敛听到的重点完全和她不同,他重复问道:“有人拍了?”
“是。”
程敛二话不说结束通话,打开微信,已经多了许多条消息,多的他眼睛都看疼。最上面一个人发了好几条,最后一条提到了江拂,因此程敛点开了看。
一张截图,显然是这个人截下来他自己的。正是江拂点赞视频的图片,清楚的名字让程敛都不用去猜。
江拂知道了。
奇怪的是,程敛没有一丝轻松感,按他之前所想的来说,解决掉陶轻对他和江拂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可是真到了这一天,程敛却开始感到惶恐,惶恐江拂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会对他是什么想法。
思来想去,程敛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照江拂的性格,她应该会庆幸他们早分了手,庆幸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她面前,说不定还会笑他不出所料地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礼尚往来,他这下没有资格再去为了江拂拉赞助的事瞧不起她越混越差了。
……
江拂当天夜里就病了,病来如山倒,她平时就不属于很健康的哪一种,过量饮酒和吹太久海风让她发烧烧的一塌糊涂。
最清醒的时间爬起来找了退烧药吃,后续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孟执一天没联系到人,小七那也说江拂应该没有离开家。他下了班开车来找,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回应。
对着门上的密码锁,孟执斟酌间开始试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