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溯回头去看,是江淮月拉住了他。
“你怎么进来了?”她问。
看着眼前这张鲜艳中带着无辜的脸,闻溯不知道从哪里冒上来一股怒火,又急又烈,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幽深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跟我来。”江淮月四处张望了一下,沉声说。
闻溯阴沉着脸跟随江淮月的脚步,七弯八拐进了一处树林。
临近池塘边上,灌木丛也越发茂盛,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让闻溯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
随着身体往深处移动,身后的枝叶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汇拢,挡住了归路。
闻溯不知道跟着江淮月走了多长一段路,身边不仅树木茂盛,渐渐地,还起了一些薄雾环绕在身边。
走着走着,江淮月突然抚开身前的一片枝蔓,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是一小片空旷的草坪,里面的一切事物都笼罩在薄雾中,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身后来自校园的喧闹也不见了,四下寂静无声,如同被独立分割开的一块梦境。
“你就呆在这里,等我找到阵眼再来接你。”江淮月语气淡淡的,是命令的口吻。
她没有料到闻溯会入阵,按照她的计划,阵内漫长的时间于外界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瞬的,等闻溯发觉她不在家里,她或许已经破阵出来了。
再者,哪有正常人能找到这么刁钻的入口,就算误打误撞找到了,大概是不敢进来的。
可既然闻溯进来了,除了藏起来别无他法。
江淮月想到上次阵中的饿死鬼,不免一阵后怕,波旬卑劣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阵中危机四伏,尽管现在看似平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她一人面对鬼魅还算简单,但是分神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江淮月没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意思?”闻溯眼中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手握拳慢慢收紧。
江淮月受不了闻溯这么深沉地看她,垂眼避开,说,“闻溯,这里不是你的案子,怪力乱神远比你所经历过的那些来的猛烈残忍。”
“这不是理由,江淮月。”闻溯颤声说。
“这就是!——如果你出事了,你妹妹怎么办?”
江淮月笃定地说,她抬头回瞪闻溯,以为自己的气势可以压住他,从而打消他涉入险境的念头。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两人陷入了僵局。
闻溯气息并不稳定,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以手抚面希望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江淮月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说道,“这里是最安全的,你好好待在这儿。”
说罢,转身想离开,刚挪开一步,手臂就被闻溯拉住了。
江淮月正想皱眉以表疑惑,就被闻溯往后一扯,又被顺势推到了手边的树干上。
这一下带着十足的力气,她不免踉跄一下,本以为自己肯定会被砸蒙,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里。
闻溯预先将手臂搁在她背部和树干之间,呈环抱的姿势将江淮月困在一隅之地。
他闷哼一声,身体却不住前倾,向面前神情有些慌乱的女人靠近。
一刻间,两人鼻息交融,只留出一拳的空隙。
“安全?什么叫安全?”闻溯瞳孔颤抖,压着怒火质问江淮月。
“你知道的,闻溯,”江淮月以手抵住闻溯的胸膛,防止他再进一步,“上次在阵中的意外,你很有可能会再次遇到,我没办法一直保护……”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闻溯颤声打断,眼角通红。
“我告诉过你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经历这些,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坦白了……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江、淮、月。”
一字一句,闻溯都是嚼烂了,咬牙蹦出来的,那是他剖开自己血淋淋的内心展现给江淮月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这么患得患失、口不择言,可就是江淮月这样没有心肝的人,每次面对,闻溯都忍不住想要靠近,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我真的是……真的是要疯了。”
江淮月突然就意识到了,尽管她感情迟钝,大概也猜到了她于闻溯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不能回应。
“你上次说的,我很感动。”江淮月觉得胸口闷闷的,某种情绪即将破闸而出,“我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
“但是,这不是你该经历的。”
“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前方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独木桥,你身边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该是我。”
江淮月说话的时候很冷静,像是在说明一项没有感情的规则一样,冰冷而坚硬。
闻溯听着,心坠入谷底。
他松开对江淮月的束缚直起身,双手颤抖着垂在身边。
“那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生活?”他问。
“如果……”闻溯哽咽了一下,鼻尖酸涩,“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你为什么又要答应我搬过来?”
“或者干脆再用一次法术抹掉我的记忆,这样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没有目的是假的,从一开始我就是想通过你去挑衅背后的人。”江淮月看着眼前情绪崩溃的闻溯,心里酸疼。
“可是你也看到了,无端的车祸,突然冒出的鬼魂,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要了你的命。”
“所以宋雯的案子结束之后,我突然就不想离开了。就和你说的一样,我大可以消除你的记忆……”
“别说了。”闻溯颤声打断。
“别说了,江淮月。”
闻溯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了,仔细想来,这样的感情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真是可笑,明明认识不到一个月,情愫却像汲取了养分的种子,牢牢地在心里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闻溯,是我擅自闯入了你的生活,我很抱歉——所以,这一切应该由我来结束。”
她推开面前的闻溯,向出口走去。
闻溯脱力地靠着树喘息,他看着江淮月瘦削清冷的背影,觉得两人像短暂接触过的交叉线,只会越行越远。
“待此事了结,我会从你家搬出去的,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江淮月站在路口停住了,她侧身去看颓废的闻溯,眼波流转间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忧伤。
“跟我走吧,你终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