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天色已经昏暗。
我刚抬了一下手臂,手却被一把握住。
“阿泱,你醒了。”
贺知彰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关切。
我默默抽出了手,不欲开口,将头转向一边。
半晌,我听见砰的一声,贺知彰竟然跪在了我的床前。
他带着哭腔道:“阿泱,那只是个意外,当时情况紧急,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
难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男人了?”
许是从未见着我嘲讽他,他不敢置信的表情让我有点想笑。
他沉默着,我甚至以为他不会出声了。
手背上落下一滴滚烫,让我的心一慌。
从前读书那般的苦,也从未见他掉过一滴泪。
“阿泱,”贺知彰嘶哑着声音开口,“事已至此,天家人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我也是无法了。”
我只觉得好笑,原来这泪水也是逼迫我屈服的工具。
“天家的人受不得委屈,我便受得了?
那你现在这般装模作样是在干什么,逼迫我吗?”
“怎会!
只是事已至此,听闻永顺公主又向来行事霸道,我怕你受伤害。”
“所以呢?”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公主不日下嫁已成定局,圣上又是素来疼宠公主的。
只得委屈你了。”
他急切的抓住我的肩膀,向我展示着他的愧疚与无可奈何。
可是真的愧疚吗?
若真的愧疚,为什么一边说着对不住我一边又暗暗逼迫着我给公主让位。
又是真的无可奈何吗?
若真的无可奈何,为什么明明拒绝了赐婚还要与公主暗通款曲,真把我当个傻子哄骗呢。
对上贺知彰那殷殷目光,我低下头不再言语。
夫君啊,明明我帮了你那么多,你为何总喜欢将我当成那痴恋着你,能任你拿捏的无脑妇人呢。
到底是我对你的放纵让你自信过了头,还是说,你从始至终,都在想着既要又要呢?
既要利用我的供养专心科考,又要接我入京博得重情义的好名声,最后还要迎娶公主抱得美人归。
真是好算计。
终于,我恢复了以往那般善解人意以夫为天的模样。
忍着恶心,我抱住了贺知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体贴。
“夫君,刚刚是我过于激动了。
我理解的。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公主身娇体贵,我自愿让位。”
贺知彰紧紧的抱住了我,说了一连串虚伪的抱歉。
在他的背后,我只冷冷一笑。
抱歉?
晚了。
当你既背叛我还要踩着我上位的那一刻,你的下场便注定了。
夫君啊,尚公主,将是你人生最后的一次高光时刻了。
三月十五,宜嫁娶。
今上最为尊贵的永顺长公主下嫁状元成为状元夫人。
至于状元的原配夫人,圣上体恤,允与公主平起平坐,为平妻。
又觉亏欠,便提了贺知彰的官职。
如今的贺知彰已经是正五品翰林学士,而此时距他入朝为官不过短短两月。
多可笑,明明损失的是我,最后的补偿却落在了贺知彰的头上。
说的好听为平妻,实际所谓的平妻也不过是一个尊贵一点的妾罢了,能进祠堂的可只有正妻。
府门内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红花高高挂起,四处门窗双喜紧紧贴上,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小厮丫鬟进出忙碌,皆是一片喜气。
前后不过两月,贺府的男主人再次举办婚礼,抱得佳人,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
我身着一袭低调的浅红色衣衫,亲自操持者这场婚宴。
贺知彰父母双亡,也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是以这场婚事的操办交到了我的手里。
京中不是没人暗暗嘲讽我,被贬妻为妾后还得为夫君操持与新妇的婚礼,但碍于圣上那句平妻,终究不敢在我面前说什么。
无视那些恶意的目光,我带着笑容不失礼仪的迎接往来宾客,尽心尽力毫不松懈。
我当然不是什么不会怨怼介怀的大善人,为夫君娶妻还尽心竭力。
余光瞥见那一直暗暗注视着的目光,真巧,那新来的婢女似乎曾在公主身边见过呢。
我更加用心的里外忙碌。
做戏罢了,谁不会呢?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了巷尾,数不尽的花瓣洒下,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都想在这大喜的日子沾沾喜气。
这架势,可比贺知彰给我补办的婚礼气派多了。
看那迎亲队伍将要进府,我默默退下,摆出了一副知进退的架势。
接下来的欢乐喜气皆与我无关,自有专门邀请的贵人来给他们亲自证婚。
我刚坐下饮了一杯茶,沐心便上前轻轻为我按摩着,言语中尽是真心关切。
“阿姐,若是难受了便哭一哭吧。”
沐心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
我遇见她时,她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我一时善心大发救了她,所幸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不过她醒后却失了记忆,把我当成了她姐姐,巧合的是,她确实同我有几分相像。
此后,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我无事的。
自贺知彰高中,我便早有预料,我的路不会走得那么顺畅。”
“亏得你对他如此尽心,谁知道头来还是抵不过权贵。
阿姐,以你的手段,不至于让他一朝得势便如此张狂啊。”
说罢,她又小心翼翼的看我脸色:“阿姐,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好了。”
我制止了她的愤怨,“贺知彰此人虽才华横溢,但骨子里却自大虚伪,心性不坚。
我早知晓且自有图谋,放心吧。”
这局我从步的时候就预料到结果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只想达到我的目的。
“对了沐心,最近的生意你替我盯着点,我接下来可能不太方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