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都麻了，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蒋校，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工作一年。尽职尽责，违反了哪一条制度？凭什么还要我赔五十万？”
“民以食为天，家长就是学校发的天，家长都联名举报你了，学校的声誉都被你给毁了，让你赔五十万还算便宜你了。”
“你欺人太甚！我就算死也不会赔你这五十万！”
我拿起辞职信就要撕掉，没想到身后突然来了两个人把我按住了。
我被保安按在桌子上。
校长坐在靠椅上笑得很张狂。
鼻翼耸动着像一只会吃人的大丑鳄鱼。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保安接了起来，是医院那边催我交医药费了。
6
校长把五千块钱扔到我头上。
“签了合同，五千块给你，回头想办法还我五十万，不然我一定打官司告你。”
有那么一瞬我想就算死也不向恶势力低头。
可是校长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
“你死了，你妈妈就惨咯。”
我爸去世得早，我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却得了脑癌。
好在医生说现在还只是早期，只要开刀切除病灶还有得救。
所以我的努力，努力治好妈妈，让她安享晚年。
我得活下去。
我咬着牙说道。
“放开我，我签。”
签了离职合同之后，保安直接把我扔出了校门，而我宿舍的生活用品也被保安用床单包着一股脑地扔了出来。
我妈现在的情况受不了刺激。
我不敢告诉她我被辞退的消息，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廉价旅馆把东西放了进去。
贵一班的学生听说我离职了，非要给我办一个欢送会，喊我一定要过去。
我心说一年师生一场，我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总归没有白费，有人惦记着我，心里还有点小感动。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走进饭店包厢，突然一个麻袋罩在了我头上，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上，每次试图站起来都被人再次踹倒，只能蜷缩着身体躲避着。
不知道被打了多久，我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这时候旁边的人才停了手，步履匆匆地作鸟兽散了。
我艰难地从麻袋里钻出来，还没等我爬起来，尹云龙带着贵一学生突然鱼贯而入。
“呦，老师，你被谁打了啊？”
我冷冷地看着尹云龙脚上的那双皮鞋。
被皮鞋踹到的地方还在刺痛着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鬼知道我怎么会天真地认为这群纨绔子弟会有良心。
我不想再说任何一句话，爬起来就往外走。
见我毫无反应，尹云龙也不装了，嚣张地把我踹倒。
“我说你到底在拽什么啊？不过就是学校派来伺候我们的一条狗而已。”
辛芷晴：“他也配当狗，狗可比他忠诚多了，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他只会告状，背刺主人。”
尹云龙用鞋尖蹭了蹭我的下巴，“张秋池，今天只是警告，如果再敢和我爸告状，我弄死你。”
又是弄死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明明有在好好工作，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天道不公。
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靠，你们看，他哭了。”
看到我哭了，那群学生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有些人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这一刻，我的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7
我胡乱抹了抹眼泪，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好在这一次没有人再拦着我。
我出去的时候刚好下起了大雨，我麻木地走在雨里，这一年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我好像抓住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这时候一辆车突然在我旁边按喇叭。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尹云龙又开着他的宝马车来找我麻烦了，面色惨白地往一边躲。
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中年人。
他打着伞走到我面前。
“小张，你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也不躲一躲，当心淋坏了身体。”
我恍惚了一下，才认出面前这个儒雅的中年人是我的大学参加比赛认识的一个大专校长，陆校长。
刚毕业的时候他向我发出过工作邀请，但是当时我嫌工资低就没去，而选择了蒋校长这个看起来高薪华丽的大专。
没想到却是我踏入深渊的开始。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开口。
“上车再说吧。”
上车后，我用陆校给的毛巾擦了把脸，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我把在蒋老贼学校经历的一切和盘托出。
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他。
“陆校，请问如果我现在想去您学校就职的话，您还要我吗？”
陆校听完长叹一口气。
我的心沉了下去。
“陆校，求您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当然要呀，你这样的人才我校求之不得。上次你带班拿一等奖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当时我还以为学校一定会花大力气培养你，没想到蒋明清这么不会珍惜人才。”
“谢谢你，陆校，你真是帮了我大忙，请问现在可以签合同吗？”
陆校愣了愣，“现在？你这么急吗？”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我妈妈需要钱动手术，我有了正式的工作才能贷款出来。”
“陆校，如果今天不能签的话，最快什么时候呢？我马上就可以入职，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带好学生的。”
陆校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心。
“你别急，我只是以为你刚经历了一份糟心的工作，需要时间缓缓。既然你有需要，那就现在去学校吧。”
陆校带着我去学校草拟了合同，没有实习期，是直接就是正式合同。
他说他已经看到了我带贵一班的成功经历，不需要再实习。
而且他知道我缺钱，表示如果我愿意，可以像之前在蒋老贼的学校那样，一人同时兼职辅导员，班主任和专业老师，他可以给我付三份工资。
这样我起码可以年入十五万，学校包吃包住，省吃俭用的话两年就可以付清我妈的手术费。
我觉得这一切顺利得不真实，反复核对合同无误之后。我感动得几乎要给陆校跪下。
他赶紧扶住了我。
“你真要谢我就帮我好好带学生吧，带着全班同学专升本，把我们学校艺术班的名气打出去，斗垮蒋明清的学校，他那样没有师德的人不配当校长。”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8
我入职当天，陆校就让人做了一块关于我的学业介绍的展示牌挂在了宣传栏。还做成了文件发到群里。
结果就是一群家长在群里欢呼。
“张老师，您竟然是咱们南安市的高考状元，太厉害了吧！”
“岂止啊，张老师还是北大研究生，能有他教我们的孩子也太幸运了吧！”
“陆校长真的是挖到了一块宝贝啊。”
“张老师，咱们孩子的未来要拜托您多把关了啊！”
我谨慎回答。
“家长们放心，我一定竭我所能。”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沟通。”
“好的好的，我们相信您，也相信陆校长。”
群里其他家长都在附和，一连串的鲜花与喝彩，和之前那群趾高气昂的家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仅是家长，学生们也都很乖，学校门禁也很严，再也没有发生学生半夜溜去酒吧喝酒斗殴或者夜不归宿之类的事情。
总之，在南师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
不过蒋老贼那边的贵一班似乎就不怎么顺利了。
虽然尹云龙的爸爸嚷嚷着要给他儿子找一个经验丰富的班主任。
可是学校里稍微待久点的人都知道贵一班的水很深，没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蒋老贼又把主意打到了实习生的身上。
不过实习生干了还没半个月，就又被家长联名举报了。
以前的同事段旭还给我卖了个关子。
“你知道举报的理由是什么吗？你肯定猜不到。”
“什么？难道是学生没穿秋裤？”
“我靠你怎么知道！”
“咱也就是随口一嘲讽，没想到还真是啊。你赶紧给我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原来是辛芷晴穿短裙感冒了，她家长觉得这是辅导员没做好工作。
新来的实习生直接把四十张截图怼到群里。
原来他每个人都私聊了让他们穿秋裤，只不过得到的都是一个个的白眼回复。
家长看到这个更加不高兴了，觉得实习生不但不用心做工作还敢顶嘴，要求换辅导员。
那实习生也是个暴脾气，直接就不干了。
结果校长还逼人家赔那个违约金五十万，人家直接就一个电话报警。
现在蒋老贼天价违约金的事情被捅出去了，他这段时间肯定招不到人给他当牛做马了。
9
因为没人认真管着他们，贵一班的学生每天都是玩，根本没人想去搞艺术搞学习。
甚至各种艺术节，班上都没报名。
和上学期拿的奖状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时候他们竟然想了我。
尹云龙爸爸给我打电话，
“喂，我们家委会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来继续教书，云龙专升本需要的那几个证书你赶紧给他弄到手。”
我拧紧了眉头，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命令我。
而且他儿子不是很优秀吗，想要证书自己比赛拿第一不就拿到了吗。
“我已经离职了，不打算再回去。”
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离职了，我可以弄你走，自然也可以弄你进来，我知道你现在就在南师大专，那破学校连南科一根毛都比不上。”
他一说这我火气就上来了。
“你们南科大专才是垃圾学校，你现在给钱求着我我也不会再回去，别再打电话骚扰我。”
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
“贵一班现在这样都怪他没开好头，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当初可是他求着我们给他机会的，现在我们都主动找他了，他竟然还敢不同意，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尹云龙爸爸似乎很生气，他大喊大叫着：“垃圾，狗东西，你踏马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
我没耐心再听他的威胁，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回头，发现陆校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放心。虽然我没什么钱，但是在上面也认识不少人，我保证只要你愿意留下，没人敢动你。”
有了校长的保证，我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学生的教学指导之中。
在市里艺术团体大赛中拿到了一等奖的好名次。
只要再努力一把。拿到省级一等奖，这个班的专升本概率绝对大大提高。
而原来拿了市一等奖的贵一班，这次却只拿到了个优胜奖。
我代表一等奖带队老师发言的时候，
看到尹云龙和贵一班的同学在领奖台下冷冷地看着我。
那个表情好像再说。
“你这个叛徒。”
我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再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不与傻瓜论短长，为了一群白眼狼多浪费我任何一秒钟都不值得。
不过我的发言还刚开始，就被人打断了。
张云龙带着一群家长到现场来闹了。他的意思是他们的孩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只拿一个优胜奖，肯定是因为我学校给评委塞钱了。
评委会一点都不带虚的。直接把比赛视频投到了大屏幕上，一点一点给贵一班的家长指出比赛过程中他们有哪些失误。
每一处跑调的地方老师都画就出来，结果发现贵一班很多人都在浑水摸鱼对口型，唯一的记歌词的几个又跑了调。真的叫一个惨不忍睹。
10
比赛现场好事者把视频给录了下来了，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贵族班级啊，简直就是一群垃圾。
以前的一等奖不会都是作弊拿到的吧。
连带着蒋老贼的学校声誉也一落千丈。
这时候蒋老贼竟然主动联系我了。
他邀请我回他的学校继续带贵一班拿下省级奖项。只要我愿意回去，可以马上签正式合同，并且以前的五十万违约金可以一笔勾销。
我心动了，
才怪。
这老贼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而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想为他再做任何事情。
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又过了两个月，在这个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带着班上的学生拿下了省级一等奖。
而贵一班甚至没有拿到参赛资格。
班上的学生欢呼雀跃，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在学校教室搞了一场欢庆晚会。很多家长也来参加了。
然而晚会正在进行时，陆校却派了两个保安来找我，说门口有点事情需要我处理。
我走到校门口，才发现校门口停了一圈豪车，把校门都给堵住了。
看到我走过来，豪车车主纷纷从车上下来，围住了我。
原来都是以前贵一班的家长们。
他们由尹云龙的爸爸带着，奇奇地朝我鞠了一躬。
“张老师，以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你回来吧，孩子们需要你。”
我嘲讽。
“你们的孩子这么优秀，需要我干什么呢？”
尹云龙爸爸尴尬地擦了擦手。
“我之前是不了解情况，这种团体比赛要拿奖还得多亏张老师的组织协调有方。”
“对啊，我也是才知道团体比赛这么重要，我家子林本来文化课就很薄弱，省级比赛的加分直接决定她专升本能不能升到一个好的本科，张老师，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呀！”
我觉得挺好笑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笑着问她，“徐子林能不能专升本关我什么事呀？我凭什么要救他？”
一如当初，
当初我苦苦哀求他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告诉他们我妈得癌症需要钱治病的时候，他们也是嘲笑着问我。“你妈生病关我们什么事呀，凭什么要影响我们。”
确实，关我屁事。
徐子林妈妈面上闪过一丝狰狞。
尹云龙爸爸不愧是生意人，虽然面色不快，但还是马上回答。
“确实不关你的事，我们只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雇佣你做我儿子的辅导老师，你的任务就是帮助我儿子拿到省级一等奖，事成之后给你五万。”
我歪着头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又是一个画饼的。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而且就贵一班那一群刺头，就算真能拿到省级一等奖估计也得去掉我半条命。
我的半条命就值五万块？
真有大病一样。
尹云龙爸爸见我不回答，皱了皱眉。
“嫌少？那六万吧，我劝你见好就收。”
我摇了摇头。
“贵一班那群畜牲。狗都不教，你们另请高明吧。”
我说完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校门，回班上去了。
一群家长在我身后破口大骂，不断地按喇叭表达不满。
这时候陆校带着一个家长走了出来，听说是一个市级领导，
之后那群家长再也没骚扰过我。
我在南师专带的这个艺术班最后全员专升本成功了，大家都朝着更好的未来在努力。
而贵一班的那群富二代呢，最后考上的没有几个。
尹云龙每天酒吧喝酒，喝多了再醉醺醺地开车回来。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他甚至没有活到大专毕业，有一天开车回来的路上连人带车一头撞进了南安河里，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死翘翘了。
尹云龙爸爸晚年丧独子，变得疯疯癫癫，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然把辛芷晴给侵犯了，被送进了监狱。
至于蒋明清，我在他手下实习期长达十二个月，这本来就违法了劳动法，而且那离职合同上的违约金五十万完全是霸王条款，根本不算数。
并且我不是第一个被他坑过的人。
在陆校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那些受害者，准备收集证据一起把蒋明清给告了。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发现他还做过贪污受贿，骚扰女学生等一系列违法乱纪的事情。
蒋明清最终进了监狱，他的学校也被陆校吞并了。
我妈妈的手术做得很成功，虽然因为做过开颅手术，说话有点不太顺畅，但起码还健康地活着。
现在我每天上上课，带带学生比赛，闲暇之余带着妈妈在校园里晒晒太阳，日子过得很巴适。
认真去生活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