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虽然风沙弥漫,但段五小心谨慎,不至于迷失方向,安全抵达了乌素河城。
城里原先的守将是个叫木隆的,长得肥头大耳、膀大腰圆。
他是谭令麒父辈时代的将领,本身也没有太多的主意,所以谭令麒投降札赫人的时候,他也就跟从了。
他守在乌素河,凭借天然险要数年来也平安无事。
段五到来后,木隆觉得有人可以依仗,更可以放松了。
沈千树随段五到了乌素河在前往札赫,其实是绕了远路,不符合他行商锱铢必较的本性。
所以到了乌素河以后,他休息两三日就向段五辞行。
段五有意要除掉他,所以便思索自己如何能从城里脱身片刻而不使人起疑。
正好进城时,段五陆续看见不少黄底红芯的图案,认得这是无边神教的标识。
黄底是沙漠,红芯代表他们的神——无边明王。
此外这里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的明王庙。
段五诧异地对木隆说:“无边神教近年是愈发壮大了。
我原来也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明王庙。”
木隆说:“这还得让我给您说说。
这沙漠是穷壤恶土,出生了很多异人。
其他地方的异人活不下去了,也都来这里等死。
别人躲都躲不及,无边明王偏偏要救他们,现在有人说沙漠里多了好些异人部落,我们也管不了。
无边明王还显了圣,说要帮助大家避免生出异人孩子,要吃这个不能吃那个,喝这儿的水不能喝哪儿的——好像还挺灵的吧,所以现在许多人都拜无边明王,求他保佑生下平常健康的孩子。”
异人,就是一些身体有异于常人的人,有些天生没有手脚,有些五官缺失,有些通体异色等等。
由于许多异人无力参与日常的生产,变异的原因又无法解释,他们被视为不详的征兆、或者家庭德行有亏的孽债。
大多人家在生出异人后都矢口不认、选择丢弃。
段五心中一动,如果要出城捉住沈千树,这明王庙也许是一个机会:“原来如此。
在哪里祭拜这尊神最灵验呢?”
“这咱也不知道,如果非得要祭拜,五爷可以到城外明王庙去,那是这一带最大的一座!”
突然木隆好像意识到什么,憨笑道:“难道说五爷和夫人也打算造人?”
“哈哈哈,正是。
待我将一切部署妥当,就沐浴辟谷,求无边明王保佑。”
于是,小段带着湄生和一行人到城外明王庙中辟谷侍奉。
这庙占地颇广,里面的明王塑像有三丈多高,以边陲小城而言已是十分难得。
这明王塑像脚踩火焰、背靠祥云;身如白塔、环眼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段五笑道:“原来如此,我忽然想起自己原来食不果腹的时候,还曾偷过无边明王的祭品。
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庙,只有小神龛,更别提这样辉煌的神像了。”
“五爷有所不知,这塑像可不是随便造的,”木隆有些得意地解释道。
这引起了小段的兴趣:“你说来听听。”
“五爷知道当年无边沙漠那场巨大的流星雨吧。
据说在巨大的亮光中,无边明王显出真身,就是这个脚上踏火焰、背上放祥云的模样。
人们都认为当年天空落下星星就是因为明王降世。”
“这倒是有趣,”段五饶有兴致点点头,说:“我既然来了,必然要诚心侍奉,这几日在此静修,不得有人打扰。”
木隆连忙答应:“五爷放心,绝不会让闲杂人等出入。”
段五把众人打发出去,又交代湄生说:“我现在赶去解救那些无辜女子,如果有人要见我,你千万拦住。”
湄生点头,又问:“万一有人来攻城,你却不在。
那该怎么办?”
“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回报,雍城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所以你在这里很安全。
沈千树带着几十个女子,肯定走不远,我只须快去快回。”
段五扮作婢女混出庙来,连夜赶路,果然很快追上沈千树一行人。
他们正在一个废弃的小驿馆里歇脚。
先前和沈千树一起扮作关外六侠的几个手下,此时也在队伍中帮忙押运。
小段默默清点人数,发现比原先多出了两人。
这两人身材巨大,浑身肌肉,面容有些异于常人,眼睛之间距离较远,鼻子矮得几乎不可辨认,下巴和口唇却过分发达——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异人?
他们各拿着一把巨大的钢刀,却好像不太懂怎样使用,用手弹着刀背,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
“吵死了!
快给我停下!”
沈千树瞪着两人发出一声大喝,“如果不是那个段五逼着我绕远路,我也犯不着买你们做保镖!”
“两个大傻子,中看不中用。”
沈千树气道。
一个喽啰安慰他说:“公子,我们原来没用过异人,这不是才知道嘛?
到了札赫人的地界,他们就值钱了。
你消消气,我们被坑的钱马上就赚回来了。”
他拿眼角瞟了瞟那数十名女子——她们这时正哭成一团——笑得眉眼都挤在一起。
“你说得没错,这两个异人奴得转手卖掉。”
沈千树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箭簇在烛火中闪着灼灼的光——正在和他对话的人被洞穿前额,瞬间没了声息。
沈千树反应极快,转眼就压低身子钻入那数十名女子中间。
两支箭矢又破空而至,还在四处张望的另外两个喽啰没来得及张嘴就没了声息。
女子们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朝门口跑去。
利箭却没有就此停止,又飞出两支射向那两个身形巨大的异人。
段五收起手中的连弩,心里暗道一声:着!
但那两个异人却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倒下——一个身影从半空中飘然跃下,轻巧得好像一朵雪花飘落地面,却不知怎地打下了那两支箭!
段五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身着短袈裟的年轻人,他一手拿着挡风沙的帽子,一手背在身后,箭正好落在了他的脚边。
只见他用脚尖一勾,就把那两只箭攥在手里,再一抬手,它们马上飞了出去,正中剩余两个喽啰的咽喉。
那和尚笑道:“月黑风高,施主玩弄这样危险的兵器,应该看清楚对象才是。”
段五见了他的身手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既然当下碰到高人避无可避,于是干脆跳出来,拱手道:“段始凝请教阁下姓名。”
段始凝——一个多么陌生的名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人皆称她为段五,即便是湄生也往往只叫她“小段”。
和尚单手作礼答道:“伽婪寺法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