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字。
将杨不苦一身破釜沉舟,斩灭虚妄的气势,刹那间卷走得干干净净,山巅只剩下爆发而出的嘲讽和讥笑。
“不自量力,莹莹之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季风师兄方才不过大意,此刻认真对战,这毛头小子岂是季风师兄的对手!”
“闯我青玄峰的山关,失败就要接受我青玄峰的惩罚!”
“对,要接受惩罚!”
……
“无耻!”
白寻愤怒的声音响起,接着被漫天的讥讽嘲笑声淹没。
她自看得出,季风最后一拳,动用了转穴境级别的力量,根本没有遵守他的诺言。
她挪动目光接着又投向高台,在那上面,平日里一个个巍峨高大的身影,此刻皆是不动如山,面孔上波澜不惊。
那些高大的身影,正是百战门内,诸峰的峰主。
“真是欺我明山峰无人吗?”
白寻心底淌过些许苦涩,心中也是清楚,这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人物们,无人为明山峰撑腰,不外乎两个原因。
其一,青玄峰乃是百战门第二大主峰,峰主季山空实力又是掌教之下隐隐的第一人,与他们明山峰撑腰,无疑是站到青玄峰的对面,更是得罪季山空这尊大山。
吃力不讨好。
其二,她师父楚萧掌管百战门刑律,生前做的都是得罪人的苦活,在座的各峰,哪家没有弟子被惩罚过,每每惩罚小的,便有老的跳出来护犊,严正明律的楚萧与诸峰峰主之间,关系渐渐疏远。
树倒猢狲散。
此刻,明山峰吃亏,无人站出来撑腰,便是最好的证明。
世态炎凉,有用之时,你我皆兄弟;无功之时,草芥一般,谁人识得你为谁。
“呵呵。”
“想要颠覆我明山峰,先要问问我白寻答不答应。”
高台上,一位紫衣华袍老者,面相庄严,鹰眉高耸,鼻脊似山岳,目光漆黑慑人。
他踱步走到台前,轻摆袖展,居高处下望四野,高朗沉沉:“自上代掌教君老立下闯山关起,自有定论。
闯山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青玄峰乃是百战门第二主峰,自第一任峰主继位至今,为门内立下无数丰功伟绩,岂能任凭一个明山峰毛头小子闯山折辱。
今日闯山关比试,青玄峰既是由我孙儿季风胜出,如何作罚老夫也交由他来决断。”
说话老者,正是青玄峰峰主,季山空。
同时,他也是季风的亲爷爷。
“所谓,一峰威严不可辱,明山峰的小子挑衅青玄峰威,当罚去断壁崖面壁三年,忏悔思过。”
有双目散着电光,举手投足间气浪翻滚的墨衣男子搭腔附和道,此人是无尘峰的峰主,廖无尘。
“哼,仅仅面壁思过怎能抵消冒犯主峰的威严,依我看,应当将这明山峰小子送上刑罚台鞭笞一百鞭后,丢入天冰池浸上一天一夜,再罚去断壁崖面壁思过。”
一道佝偻着腰身,面庞被一团白雾覆盖的消瘦紫袍老妪,嘴里传出阴狠尖锐的声音。
此人,唤作李秋英,是百灵峰的峰主,与身陨的楚萧算是宿命之敌,此刻她抓住机会,当即献上凶辣歹毒的建议。
此话一出,高台上顿时安静下来。
怔松间。
老妪身旁左侧,一位体态丰腴,以面纱遮面的美妇人,水漾大眼中闪过一丝愠色,缓缓开口道:“明山峰的弟子,毕竟是我等晚辈,年少轻狂乃常有之事,我等身为一峰之主,难道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说到这里,美妇人顿了一下,眸光在老妪身上微微一巡,接着移开落在下方空地上。
美妇人道:“我倒有个想法,不若罚明山峰这个闯山弟子,给青玄峰做上一个月的苦活,用以此消闯峰之过。”
“哼!”
老妪闻言,不满地甩了甩袍袖,却是没有再吭声。
......
季山空眼睛微眯着,像是闭目养神,缄默不语。
在季山空看来,自己身为一峰之主,即使平日里与楚萧不合,也不好在此时当着各峰峰主的面,借机刁难杨不苦等人。
他将作罚权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季风,便是想到哪怕季风提出的要求不合理,其他诸峰峰主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上。
此外,高台的中央还坐着闯山关的开创者。
禁天君。
“既是如此,峰主将决断权交给季风,季风也不为难你们,明山峰的人听好。
今日闯山关,我青玄峰胜出,惩罚便是你明山峰的弟子,逐出一人离开百战门,至于人选,你们自己决定吧!”
季风与季山空对视一眼,眼底滑过一丝的诡谲,他嗓音不高,落在杨不苦三人耳中,却似惊雷轰顶,震得心间嗡嗡轰鸣。
“季风,你好狠的心……”
当下,便有一人踩步走出,掐着五根玉指横指季风,破口大骂。
这人,远望似是个男子,风度翩翩;近观却又像个女人,瑰姿艳逸犹有过之不及,一身皮囊好生俊美。
瓜子脸。
丹凤眼。
......
这人正是杨不苦的六师弟,李英凡,此刻他脸上因愤怒堆起的怒色,更是为他平添一抹妩媚妖娆之意。
“怎么?愿赌服输,明山峰的弟子不会是想抵赖吧?”季风一副高高在上姿态,轻蔑地笑道。
“还是说楚萧死了,你明山峰的弟子连门内规矩都不放在眼里!”
“你!”
……
李英凡瞪目,却是说不出话来。
闯山关规则,自上代掌教禁天君立下,无人能够改变,无人不敢不遵。
杨不苦输掉闯山,自然是要接受青玄峰提出的惩罚。
想到这里,李英凡眼底偷偷地瞟了一眼杨不苦与白寻,悠然一笑地遮掩住眼底的黯然,喉咙发紧道:“五师兄,今日闯山关因我而起,李英凡不敢连累你们,在我走后,你们多多保重。”
李英凡指尖发颤,双眼猩红,当即欲要向山下走去。
“站住!”
白寻喝住李英凡,接着五道清晰指印出现在李英凡的左脸上,她那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里怒火中烧,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
“抢我明山峰弟子丹药,引我明山峰弟子闯山,先摆出一副大义,最后关头不守承诺,难不成只是将我明山峰弟子逐出百战门?
季风,你当真是好大的算计。”
白寻眸光灼灼,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身体自上而下剧烈地颤抖,这是气极到深处身体产生的本能反应,她五指掐得墨白,指尖嵌入掌心,手指骨节噼啪作响。
直到这个时候,白寻才隐隐看出季风这般算计,不只在驱逐明山峰的弟子,实为挑起明山峰弟子间的猜忌和仇怨。
挑拨离间,攻心为上。
此举若成,一能驱逐明山峰弟子,二可离间明山峰弟子间关系。
今日之事,源起李英凡的丹药被季风抢走,杨不苦得知此事,拉着李英凡打上青玄峰,此举正中季风下怀。
事已至此,她已无力挽回败局。
“好,我白寻自今日起,不再是明山峰的弟子,也不再是百战门的弟子!”
声音在长空缭绕,白寻像用尽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她视线发黑,身体踉跄,颤颤巍巍地几乎不能直立。
“大师姐!”
“大师姐!”
就在白寻身体即将倒下,一只宽大手掌自她背后浮现,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
杨不苦额间冷汗淋漓,强忍着臂肘处的疼痛,右手托着白寻,眼眸里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道:“我记得闯山关有一条规则,若是胜方惩罚方式不合理,败方还有一个选择。”
杨不苦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下来。
四周空间光芒像有默契一样,齐齐射过来汇聚在杨不苦身上。
高台上,一直处波不惊的美妇人像是想起什么,“腾”地站起身子。
“这小子疯了!竟然要进混乱之地!”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山巅,汇聚在此的青玄峰弟子,有人脸上浮现恐惧的表情,有人抓耳挠腮面露好奇,更多的弟子则是一脸茫然。
“宋师兄,这混乱之地是何地方,为何其他师兄如此这般反应?”有年轻的青玄峰女弟子,向身旁老成持重的长师兄询问。
那被称作宋师兄的男子,嘴角抽动几下,目光陷入回忆里,老气横秋叹道:“你还小,不该问的别问,告诉你也没用。”
女弟子恼羞成怒,不明所以然,只能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哼,我小,我哪里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