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司雯吃力地抬起头来,被耳边嘈杂尖利的叫骂声吵得头晕脑胀。
沾满了烂泥的鞋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几个糙汉伸手将她拎起来,混乱中趁机在她身上乱掐。
这群下作的畜生!
司雯不甘地哀嚎一声,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她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眼前的水面被粘稠的水绵完全覆盖,整条河仿佛已经被这些精怪似的水草勒断了脖子,发出阵阵死尸般的腥臭。
太恶心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秒她便被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
岸边的火光很快被烂泥似的水藻重新遮掩住,水下漆黑一片,很快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死亡之前的寂静。
最后一丝空气从胸腔中溢出,几口腥臭的水灌入口鼻,炸裂般的疼痛闪过意识,很快一切都模糊起来。
这辈子就这么可笑地交代了?
可阎王好像不愿意收她。
黑暗中不知沉浮了多久,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咕咚一声,司雯期期艾艾地痛叫着睁开了眼。
视线逐渐清晰,眼前却不是什么阴曹地府。
莫非是被救了?
房门应时而开,走进来个一身劲装的女子。
这时代居然有女人可以这样打扮?!
司雯差点流出哈喇子。
“小姐终于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关切地话差点卡在小姐姐喉咙里数不出来,主子救回来个什么玩意?
怎么看她的眼神让人瘆得慌?
“敢问救我的恩公是谁?
可是姐姐吗?”
好在她还知道先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最为重要。
别刚从鬼门关逃出来,又被拐进了狼窝。
“我这就去帮小姐准备吃食,吃完了小姐再好好沐浴一番,身上会更松乏些。”
咦,这人瞧着不像聋子啊!
为何答非所问,一脸漠然?
司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就明白了。
伺候她的人不少,却一个个全都故意拿她当空气。
不回应,不交谈。
她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也再次被困在了这一方小院里。
抬头小小的一方天,虽说没死成,可这日子比在闺阁时还要糟糕……2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不明不白将司雯困住,那决不能够!
装了几天乖巧,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很快便放松了警惕。
当天夜里她便敲晕了俩个丫鬟,一个塞床底,一个蒙上被子。
然后换上丫鬟的衣服,趁着夜色,神态安然地走出了小院。
出门全是一条条甬道,两边的房子层层叠叠,样子差不多,却多得让人咂舌。
越往外走越心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夜黑甲的兵士仿佛冰原上的寒铁,让人瞧着就不寒而栗。
司雯瞅准时机尾随着一队侍女进了一栋极大的院落。
屋内昏黄的灯影下,隐隐映着一道模糊的颀长身影。
这应该就是这栋大宅的主人了吧?
司雯咬咬牙,秉承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理念,身影一缩,闪到了屋内一角藏了起来。
满屋都是药味,却不见那人尽快安歇。
好不容易熬到三更天,屋子里的灯火总算是熄了。
她悄悄穿过重重纱帐走过去,就着角落昏暗的烛火,偷眼瞧了瞧躺着那人。
一瞧之下顿时怒了!
这不就是害自己险些丧命的狗男人吗?!
一时间,司雯怒从胆边生,恶从心中起,小胳膊往腰上一掐,抖着嗓子就要开骂:“你个乌龟王八……”可惜才骂了半句就眼前一花,她被人突然一扯,反手摁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嘿,这厮居然装睡玩阴的!
司雯这小暴脾气能忍?
“你个忘恩负义的乌龟王八狗东西,我好心好意冒着多大的风险将你捡回家,你丫居然害我浸猪笼!”
说着她一脚踢出去,手脚并用,胡乱挥舞,活像一头发了疯的倔驴。
要的就是舍我其谁的气势!
猛地遭上这么号人物,萧子良顿时默了。
这女人像条被拍在岸上的草鱼似的,不断扑腾,口中的芬芳简直不堪入耳。
再仔细瞧清楚眼前泼妇是谁,萧子良更无语了。
原想着救她一命,养在那小院里一辈子,也算是报恩了,没想到这女人竟这么能闹腾。
力气这么大!
跟头牛似的!
白瞎了她那副好颜色。
身上伤未痊愈,再陪她闹腾几下怕是又得去鬼门关逛一圈,萧子良索性丢开手,没好气地放开了她。
司雯一骨碌爬起来,就在这一霎,她突觉后背一凉,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抱住萧子良扑到了床下。
耳旁一寒,一道腥臭之气闪电般划了过去,砰的一声砸到了床柱上。
两人几个翻滚爬起来,还未定神,又听窗扇疯狂的震动起来。
数不清的蛇虫从窗缝中钻进来,丝丝的吐着舌头,扭着身子蹿向两人所在。
司雯反手就将桌上的油灯抄起来,冲着那些蛇虫狠狠砸过去。
火苗顺着灯油噌的一下烧过去,顿时在他们身前烧出一道火墙。
身后的那条毒蛇此时又窜了过来,萧子良反手就将她发间的簪子甩出去,把那条毒蛇死死钉在了脚踏上。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门外的侍卫听见响动已然冲了进来。
毒虫很快被清理干净,萧子良静静坐在一边,冷眼瞧着披头散发的司雯。
方才若不是她,只怕他今天就真的交代了。
没什么功夫在身,身手就这么灵敏,倒是个可造之材。
“喂!
算上这次我可是救了你两次了,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恩公吗?
放开我!”
嗓门这么大,中气也是真的足……萧子良额角跳了跳,默默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好说。
司雯姑娘,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哦,好说,”司雯也学着他的口气,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被揉烂的袖摆,“先报上你的姓名来历吧,总不能闹了这半天,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总得知道你几斤几两才好定筹码不是?
“在下萧维摩。
深谢姑娘救命之恩。”
萧维摩?
当朝第一奸臣萧子良萧维摩?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嚣张的气焰顿时就熄了干净。
怎么这后脖颈子有点凉嗖嗖的呀……3-43萧子良,字维摩,无论名姓都彰显着良善的一个人,却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大的佞臣。
他位极人臣一手遮天,更是喜好大兴刑狱的一代酷吏。
人送外号——活阎王。
司雯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那什么……我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也没什么想要的……”可她也不想再被关回去啊。
突然福至心灵,司雯抬眼眼角瞥向萧子良身边的劲装女子,眼底的羡慕毫不掩饰:“大人可否派个差事给小女子做做?”
萧子良都快活成人精了,哪会看不明白一个小女娃的心思,闻言不由失笑。
没想到她竟想要这个。
“可以,但我这里不养废物,先去修炼修炼吧。”
来到暗卫营的那一刻,司雯眼中的热泪奔涌而出。
一句话就实现了她的人生梦想,这狗男人没白救啊!
司雯这名她老爹怕是起名的时候主打的是一个反差,这姑娘与司雯毫不沾边,生猛彪悍,但却胆大心细。
不出两年她便学成归来,再次站在萧子良面前时,他险些认不出她。
她长开了些,尚有三分少女的稚气,却已经眉眼含春,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这样习惯了待在黑暗之中的人,瞧着她只觉分外扎眼。
正要赶人,她却大大咧咧走上前,呲着牙毫无形象地笑:“大人,我学成了,给我个什么差事?”
还是那么愣!
无端惹人厌烦。
“我这不缺干活的,学费免除,你我两清。”
咦?
好不要脸!
司雯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她能去哪?
她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了,走出去连身份都没有,分分钟被卖去做官妓!
“大人!
我可救了您两回!
学费清了算一回,再给个差事才算真的两清!”
她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的?
萧子良眯眼,周身温度瞬间冷了三分。
“很好,青柳,把刚刚的任务交待给她。”
青柳诧异抬眼,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
“任务成了便留下,不成就请自便吧。”
萧子良撇开眼,面上不显,却心烦意乱。
奸臣不好当,女人与他而言,从来只是祸水!
4司雯果然出事了。
深夜属下来报,任务是完成了,但她人怕是也不成了。
眼前瞬间划过那额外刺眼的笑颜,萧子良顿了顿,起身走了出去。
暗卫的居所他从未踏足过,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烦人精的床前。
入眼是个血人,一张脸白惨惨的,小巧的唇瓣乌青一片,确实是要不成了。
人倒是还清醒着,见他来了,她眉梢一挑动了动嘴唇:你个黑心肝的给本姑娘派了个什么狗屁差事?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
声若蚊蝇,但在场诸人俱都听觉敏锐。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倒吸一口凉气,万分倾佩地看着她。
莫非这女人想求个速死?
可她这样怕是临死也还得再遭不少罪吧……“大夫在哪?”
萧子良白眼一翻,嗓音掺着冰碴。
回首瞧见缩在一旁的医者,甩手抛出一个瓷瓶。
“她若是死了,你就自行了断吧。”
青柳再次抬了抬眼,没忍住皱了皱眉。
那瓷瓶里的丸药可不是珍贵二字能概括的。
他就这么轻易拿出来给了这女孩?
一夜无眠,破晓时分终于传了无事的消息过来,萧子良瞧着晨曦投在窗格上的光影,有些愣神。
没几天司雯又生龙活虎起来,经此一遭,暗卫营的人都心知肚明,没人多嘴,由着她不知死活地蹦跶到了萧子良面前。
萧子良似乎刚起身,见她没有通传就闯进来,还没等训斥,就见她一个虎扑窜了上来。
司雯搂住萧子良的脖子,志得意满地夸奖他:“那药的事我都知道了!
就知道你是疼我的!”
萧子良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将她摔了出去。
“放肆!
你随意闯进来做什么?”
司雯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瞧他这么不识趣,嘴一撅,老实不客气道:“我任务完成了,自然是来落实一下您之前的承诺的!”
这世上竟有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萧子良再次被刷新了三观。
“你可知那药价值几何?”
“咦,那你可知你给我的任务有多变态?”
“哼!
这样的任务对暗卫来说稀松平常。
你要是接受不了,就别在这啰嗦了。”
萧子良说得冷心冷肺。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差点被那个老色胚占了便宜,还差点把命搭上!”
司雯摆明了要赖上他,眼珠子一转,腆着脸笑:“就凭咱俩这关系,我就给你当个贴身侍卫吧。
咋样?”
‘那我干啥?
’青柳瞪眼。
萧子良被气笑了,转脸换了个神色:“我这不需要什么贴身侍卫,倒是缺个暖床的丫鬟,你若是肯,那便留下吧。”
‘这臭不要脸的狗男人!
’司雯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如捣蒜:“暖床是吧?
好嘞!
您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