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挣开绳子,从小院角落的狗洞钻出去,打算趁夜色出府。
可这王府大得让我迷路,晕乎乎转到一个亭榭外,忽然又听沈庭昀的声音:“……我年纪渐长,屋里再没个女人,像什么话?
我虽收了她,可同买一个兽人也没有分别,你何必放在心上。”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本朝兽人地位低贱,只配拉到骡马市买卖,不是当奴隶,就是进角斗场。
原来我连妾也不是,顶多算奴隶。
本想溜走,却踩了枯枝,嘎吱一声。
“谁!”
沈庭昀推开门,惊讶:“松萝?”
我还没跑几步,就被他揪住,我掰他的手:“你不放我,我就告官!”
他冷笑:“你尽管去告,皇帝都管不了我!”
又凑近哄道:“昨日不还说你的心归我么,怎么现在不乖了?”
我扭头:“现在我变心了。”
他不耐烦:“我不许你变!”
我说:“我的心,是连皇帝都管不了的。”
他似是有些慌了,屈尊解释:“月月原与我有婚约,可我父王惨遭诬陷,随后薨逝,整个王府风雨飘摇,是她嫁给平南侯做填房,换来侯爷相救,我们阖府才能平安。
如今月月孀居在王府,也是我要报恩,你得体谅!”
我摇头:“你要报恩,那是你的事,我同你无亲无故,凭什么要体谅。”
沈庭昀勃然大怒,一咬牙唤来府兵:“把余氏带回房中,严加看管!”
这帮当兵的也忒会绑人,绳结怎么也挣不断。
我被紧缚一夜,浑身开始是痛,接着是麻,最后无知无觉。
第二日我被松开,委顿在地,像一团死肉。
殷明月得意地踩了我的脸,用力地碾:“别以为进了王府就能当凤凰,野鸡终究是野鸡!”
我忍着浑身针扎似的疼,平静地说:“你再恨我也无用,沈庭昀如果真的爱重你,他宁愿被天下人耻笑,也会给你个名份,而不是叫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悬着,日日嫉妒不安。”
殷明月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扬起手里的兽鞭:“我和昀哥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岂是你这个贱人挑拨得了的?”
她每鞭子都挥得虎虎生风,我站不起来,滚来滚去地躲,仍被打得头破血流。
云儿有些慌:“小姐,她好歹是抬进门的,打成这样,要是被王爷看到……”殷明月一哼:“把她丢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却,不就好了?
再过几天,昀哥就会把她忘了!”
大师说我八字不详,会冲撞殷明月的健康,为保她性命,我只能蜗居东北角。
我被赶到东北角兽院隔壁,那院子破烂得像要闹鬼。
正在扫院门积灰,忽然听到一阵稚嫩而痛苦的嘶吼。
循声而去,只见几个家丁围成一圈:“妈的,下贱种子,竟敢跑!”
他们的棍棒都落在一只小狼身上,那小东西被打得浑身是血,毛都湿成了一绺绺。
即便濒死,他仍不肯倒下,四腿颤颤巍巍撑起来,凶狠地龇牙。
我出声:“你们做什么!”
家丁道:“这兽人崽子要逃,世子爷吩咐过,逃奴都是直接打死的。”
我厌恶侧室名份,此刻也不得不摆个款:“我是王爷新纳的侧室,我爹身子弱,都说兽人血肉大补,我这可赶巧了,把他给我吧。”
我去抱那小狼,他撒开爪子挣扎,我对他说悄悄话:“别怕,不吃你,我是骗他们呢。”
那深蓝的眸子望我一眼,阖上了。
我用热水给他一点点擦去鲜血,发现他的皮毛是很漂亮的银灰色。
之前我以为要嫁给穷苦的小秀才,嫁妆就带得尽量齐全,各色药物都有。
包扎后一点点喂完伤药,我看小家伙烧得厉害,便把他揣进小衣里取暖。
看他的模样,不过是两三岁的幼童,也不必讲究男女大防。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沦为奴隶,世道实在残忍。
我从不轻视兽人,每次经过骡马市,还会给那些圈禁待售的兽人送水喝。
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也都有感情思想,凭什么说是下贱种子?
我轻轻摸给他顺毛:“别听旁人胡说,你不下贱,我也不下贱,咱们要好好活。”
他微微动了动,毛绒绒地贴着我的皮肉,小肚皮一起一伏,终于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