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给四皇子了。
其实是我不得不嫁给四皇子。
那日跌落水中,是四皇子将我救起。
我衣衫尽湿,玲珑毕现。
阿鸢,这桩婚事是急促了些。
可是你的身子已叫众人瞧了去,承蒙四皇子不弃,你也只能嫁给他了。
四皇子身份贵重,且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放心,他会是你的良配的。
我低垂下眉眼,轻轻应了一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儿听凭母亲吩咐。
我坐在廊下,亲手绣自己的嫁衣。
府中节俭,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
父母给我备下的嫁妆本就不多,金银玉器另有用处。
绣花了眼,我抬头看向院中,松泛松泛。
外头院子里教小弟的武师父,不知怎么换了一个。
上元灯节,四皇子亲自来府中接我出去逛逛。
既已过了明路,爹爹便再无担心,只叫侍卫远远跟着我。
我看了一眼,顺道问了一句。
这不是小弟新跟的武师父吗?
原先那个呢?
哦,赵五啊,他进禁卫军去了。
李瀖牵起我的手,道:管旁人做什么,我来的时候瞧见长安街上灯火阑珊,咱们看花灯去。
他的手掌微烫,掌心有些粗粝。
第一次与男子牵手,我含羞低头,任由他牵着往外走去。
回头急匆匆地向爹爹告别,只见他捋着胡子,老怀安慰。
花灯的样式可真多啊。
十二生肖,应有尽有。
李瀖从小贩的摊上摘了一只小兔子的花灯给我。
我摇摇头,可是我不属兔子。
但你像兔子一样可爱啊,软软的,糯糯的,我喜欢得很。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俯身看着我,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
我在他清浅的眸子里看到自己一本正经的模样。
倒是我较真了。
我抿嘴,用袖子遮住笑容,道:那殿下就将这个兔子花灯送给我吧。
不要这个展示的,拿个新的来。
李瀖吩咐商贩。
这家花灯做得精巧,光顾的人很多。
商贩手忙脚乱的,从底下翻出一个,瞧也不瞧,直接递给我。
错了错了,这个是龙。
商贩拍拍脑袋,哟,瞧我,忙昏了头。
十二生肖排一起的,定是我拿混了,这就给小娘子换一个。
不必,这个我们也要了。
李瀖出言制止。
我拎着两盏花灯,看着微微领先我两步的李瀖,若有所思。
灯火流转,他那张淡然疏离的脸上隐隐有愉悦的神色。
这个四皇子,或许不像传闻中那般淡泊超逸。
出嫁在即,母亲带着我去城外的大召音寺上香。
我们阿鸢啊,模样生得好,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的,将来必定是贤妻良母。
求菩萨保佑你们夫妻和顺。
母亲的陪嫁王嬤嬤也应和,道:是了,大小姐如今越发贤惠了,瞧着哪还有小时候跟着姑老太太舞刀弄枪的顽皮模样。
说着,她和母亲一同笑了。
我飞红了脸,嬤嬤取笑我。
好了好了,别理这个老货。
咱们阿鸢一直是个贤淑的姑娘。
母亲笑着调和。
当今圣上重佛,大召音寺更是圣上亲封的国寺。
寺里香火旺盛,满殿神佛塑着金身。
母亲和我一同虔诚叩首。
信女容臻,膝下唯有一双儿女。
女儿出嫁在即,求菩萨保佑她夫妇和顺,儿孙满堂。
我偷偷睁眼,看到母亲一脸虔诚,在蒲团上长跪不起。
片刻过后,终于起身,将香烛插在菩萨座前的香案上。
小召音寺的素斋美名远扬,现下到了饭点,咱们吃素斋去。
母亲和嬤嬤先去吧,女儿还不饿。
走,咱们先去吧。
阿鸢定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和菩萨讲。
母亲笑着对王嬤嬤说,一脸了然。
我再次跪在蒲团上。
寺里香火旺盛,满殿神佛塑着金身……可是那些香客们,个个饿得骨瘦嶙峋,初春的时节,春寒未消,穿着袄子的竟然寥寥无几。
他们因长久不得温饱,脸上像带着面具一样容色青黄。
可是,一双眼睛却对着菩萨发出炽热的光。
他们的粮食、他们的衣物,成了四时不断的香火。
成了宫里贵人们奢华的器具,成了桌上工序繁琐的珍馐。
盛京尚且如此,又遑论天下乎?
南边饿死了多少人,饥荒、起义,民不聊生。
我盯着菩萨半闭的眼睛。
菩萨菩萨,你若真有慈心,为何不睁眼看看这世间的苦难?
我双手捧着签筒,上下摇晃。
“啪嗒”,一只签掉在地上。
我俯身,眼前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捡了起来。